她一边说着,手脚麻利的收拾着碗筷,将食盒盖上,走到他面前伸手,“快些给我药膏,我给你上药完了再按按,别看我小,我经常给我家小姐按,手法算老练的。”
江朔北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没脸没皮起来,再看这不过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罢了,心思还纯稚,就算背后有人,她应当也是了解不多的,为难她为免没有意思。
他的确是个小太监,可是这满宫里,下等人能做的多了,能抵罪的也多,收买一个,当个暗线,也是十分常见,或许,她是为她家那小姐来的?
“你快些啊,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要是被人瞧见了,又要多生好多是非,我家小姐可不许我闹出事来,若是知道我管了你的闲事,必定十分恼怒。”
江朔北听她言语,见她神色也未撒谎,便就疑惑了,难道真是遇见个傻子?甚也不图?
她径直上前,拿了搁在床头的药膏,剜了一块,撩起他的裤腿,江朔北急忙后退。
她猝不及防,他沧然无措,手脚并用的往后划拉,脸上顿时显出恼怒,双眼也明亮起来,抿紧了唇,这时候到算是看出一点少年人的模样来了。
“你……”他想说什么,可看着这小丫头一脸无辜,又想着对方还是个小姑娘,当真是不懂的,他伸手按住了裤腿。
“小丫头,你是个姑娘,往后,不要这样接近男儿。”说完,他恍然又想到,或许对方根本没把他这个太监当男人,顿时,脸色再次发黑起来。
碧湖见这人说完话,那脸色又阴沉下来,点点头,又将指头伸出来,“那我已经这样了,便这一回给你按了。如何?”
江朔北蹙眉还在犹豫,碧湖仗着年纪小,干脆蹲下身不管不顾起来,坐在小凳上,捞起他的腿小心的给他上药。
尽管心里认定了这小丫头背后有人,江朔北还是没出息的心软下来,他是罪臣分支远亲,当年一场弹劾,贪污案牵连甚广,四品官江大人被推出来做了罪魁祸首替罪羊,满门抄斩。
这时代讲究连坐,江家全族被投入大牢,所有人都被打上了奴籍,男的卖了做苦力,女子么,去哪儿自然是不必多说,当年江朔北还是个十岁孩子,被自家父母对外说急症没了,然后连夜送走。
可惜江朔北运气不济,坐的那船半途翻了,他被人救起来,却是什么也没了。
在外乞讨逃难了一年,一个老乞丐见他长得好,好吃好喝的哄了些日子,江朔北便信了他,得,就这么的,被这老乞丐四两银子贱卖,给卖到了人伢子手里。
江朔北倔,和人伢子作对,得罪了人。这不,辗转着,就给他卖到了宫里,成了小太监。
他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这几年,从十岁开始到如今,那真是苦水里泡大的,人情冷暖,见得太多。
他一眼看出这丫头对他算是真的没什么贪图,只是就是这样,他才更加不敢让她接近,他不愿意,再被骗了。
只是时隔多年的真心相待,对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有吸引力了。
碧湖给他好生按了一会,江朔北便不让她动了,阴沉着脸,“你也是个独臂,还是省点儿力气吧,到时候办砸了差事,刑厂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碧湖一下笑的眉眼弯弯,“谢谢哥哥,对了,你叫什么啊?”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江子。”江朔北垂眸,冷声道。
他如今成了阉人,辜负了爹娘的期待,断了江家的血脉,丢尽了家族的脸面,他是江家的罪人,一个下等阉人,有什么资格,再叫曾经的名字呢。
“那江哥哥,我走了……”碧湖见他又情绪不好,决定还是先走,这人不是能够同情的,他不需要。
见碧湖提着食盒走了几步,江朔北忍不住喊道:“等等……”
她回过头来,婴儿肥的小脸上带着疑惑。
“银子我会还给你的,包括这些药,你的帮忙,我不会欠你的。”江朔北严肃的说完。
碧湖也很干脆的点头,“你愿意还就最好了,那些银子我也攒了好久呢。”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江朔北一噎,眼睁睁看着她开了门缝,探头探脑一番然后小心的出门了。
天亮了,江朔北抱着怀里的人,这团如玉的宝贝,便是他一生倾尽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不想死,他这样的人,得用了,那就是位高权重,可再高,那也是奴才。
一旦皇上没有忧心事了,那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推出来,一切的罪过按在头上,皇上还是那个圣明的皇上,天下还是那个太平的天下,只是死了个无足轻重的奴才,一个天下憎恶的阉人罢了。
但他有牵挂了,他有个举世无双的宝贝,他要是出了事,她该如何生存?
“你还没去当差啊?”碧湖醒过来,揽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醒过来就看见你呢。”
江朔北侧首吻了吻她的额,“夫人再等等,很快就好了,等这阵子过去,一切都会好。”
碧湖点头,“我知道,你一向厉害,夫君要做什么便尽管去,你得知道,无论如何,你会安稳的过一生,一世顺遂,相信我。”
江朔北捏了捏她的鼻尖,弯唇一笑,“夫人的话,我自然信。”
江朔北起身穿衣走了,碧湖裹在被子里,偷偷的笑的喘不过气,想到昨晚,一张小脸臊的通红。
这丫头聪明一世,却还不知,自己如今还是个黄花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