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零是只莲花精,最喜清晨第一缕破云天光,起床后一如往日披了外袍,赤着脚散着发便推开了门。丛云峰上一向人少,也没谁一大清早跑到她门前,这身散漫无人见着,虽不雅观却也无碍了。
不过今日……
前面站着一只小小的身影,一见着门推了开来便两眼放光,欢快的喊了声“师父”,既零先是迷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赶紧的摔了门。
君子慎独呀,此番模样教小徒弟看了去,她还如何为人师表!这娃娃不是大白天还在睡觉的吗,怎么今儿个起这么早。
既零兀自凌乱了会儿,吩咐洛云川先去书房候着,这才好好整理了下衣着。莲是花中君子,既零甫一化形便是风姿卓然,再稍加收拾,几根玉簪竖起个简单的发髻,左耳坠着只银色小弓,一身君羽山的霜色云纹衫,腰间插着白玉箫,端的是仙风道骨。对着镜子再三确认,没什么失礼的地方,这才强做镇定的去了书房。这会儿挽救一下形象应该是可以的吧。
端着架子到了书房,小徒儿正一本正经坐在窗边看着案几上既零前两日的信手涂鸦。既零轻咳了声,学着自家师父的模样道:“云川,你这般早的来找为师,可是有事?”
洛云川看着既零,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却不说话,看的既零直发毛,想着自己的话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呀。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师父吗,徒儿两年没见着师父了,想师父想的紧。”洛云川话说的委屈,配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教人心疼。
小孩子果然是粘人的,既零听了这话,心下一软,走了上去揉了揉洛云川的头,道:“你年纪尚小,为师担心你睡眠不足,影响身体。日后在这丛云宫中,你日日都能见得到为师,何必急这一时片刻。”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绝对是一个好师父的典范啊。
“师父你没穿鞋。”
……
既零默默地低了头。
完了这形象救不回来了。
既零看着小徒儿天真乖巧的模样,想着这可是她丛云峰上的首徒啊,必须得知礼明仪,她这师父身教没做好,就得用言传来补救了。
“为师是只莲花精,扎根泥土,赤着脚于修为有益。”既零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着自家小徒儿点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越发的心虚起来,“不过这般模样不合礼数,你是为师大弟子,并非外人,为师随意些无碍,平日里却不可坏了礼数。”
“嗯,徒儿明白。”
既零这才舒了口气,心道果然小孩子好骗。不过往后可得注意着点了,这么听话的徒儿可不能让她给教坏了。
“师父,你说过要教我吹箫的。”洛云川从怀里掏出了昨天那支玉箫,眼睛里闪着星光。
既零点了点头,吩咐他先吹支曲子听听。
昨日安顿好小徒弟后,既零去明阁那里问了几位先生,洛云川天资聪颖,御剑阵法符文样样皆精,唯独提及音律,先生直摇头。不过想来以他的天资,音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且听他吹一曲,也好因材施教。
一曲终了,既零默。
“我来检查一下你的符文吧。”
“师父,我是不是吹的不好呀。”洛云川小心翼翼的问。
这哪里是不好啊,一首渡魂的曲子吹的人心惊胆战,为着那些个孤魂野鬼考虑,洛云川也不该习音律的。
看着洛云川充满希冀的样子,既零小心的斟酌着语句,尽量不要伤到小孩子幼小的自尊心:“人各有所长,术业有专攻,音律一处,你且先放着,不习也罢,嗯,也罢。”
洛云川垂下了头,小声“哦”了句。
既零见他这模样,不自然的咳了声,赶紧转移话题:“先生说你符文习的不错,画几张我瞧瞧。”
听见此话,洛云川眼里又恢复了生机,抓了案几上的笔,就这旁边几张空符纸画了起来,尔后一张一张铺在地上,摆好之后,符文便隐了去,只剩空气中不算明显的灵气波动。
既零接着默。
这次不是太差,是太好了。
妖善力不善智,既零自个儿在仙途上摸爬滚打了百年也不过平平,仗着莲花妖天生风雅,琴棋书画诗酒花,在音律方面见长,然符文剑术却是一塌糊涂。刚刚洛云川摆的玄肃阵,虽是生疏,灵气也不足,可也算小成了,想当年她学这阵法入门都要三年啊。既零心里极不平衡。
“师父,师父。”
既零兀自出了会儿神,被洛云川叫了回来,才说了句:“不错。”
对,是不错,不能让他太骄傲。
不过这般天资,只怕教峰回峰的余安知道了去,定是一番捶胸顿足。既零在心里偷着乐,嗯,天资再好也是我丛云峰的。
“昨日见你御剑不错,且练一套剑法我瞧瞧。”
也该给小徒儿选法器了。
丛云峰云水剑法飘忽灵动,变化多端,不单可用于剑道,稍加变化,便是刀法枪计,首代峰主的法器就是鞭,既零十八般武器样样不精,也能用玉箫甩出几道剑芒。既零因着是妖,经脉灵气运行与人有亦,各种功法书籍都有涉猎,这才摸出条自个儿的道来,虽说修炼的慢了,可教徒儿时好处就来了。此番且看小徒儿风格选个法器,无论刀枪棍棒,既零都能指导上几句呢。
一套基础的流霞剑法,飘洒轻快,刚柔并济,剑似飞凤。炫耀一般,几个剑花挽的花哨,却也看得出基础打的实,正是练剑的好料子。
既零点了点头,思量了片刻。
“为师经常不在山中,从今日起,你且去峰回峰跟着余安师伯习几年符文阵法,待过两年我再教你云水剑法。”小徒儿的符文自个儿是教不了了,峰回峰尤善此道,且许余安些好处,这么好的徒儿,他想来是不会拒绝的。至于剑术,洛云川年岁尚小,倒也不急。
洛云川一听这话又急了:“师父是又不要云川了吗。”
却是忘了,这娃娃粘人的紧。
既零叹了口气道:“论起符文一道,君羽山无人能出你余师伯其右,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余安虽与既零同辈,却早入门四百多年,断不是既零这般半吊子峰主。既零做弟子时,除了同予澜峰走的近一些,交流音律之外,再经常来的便是这峰回峰了,毕竟既零自个儿符文画的一塌糊涂,隔段时间得来这儿讨几张的。
“我不要他教,我要跟着师父习音律。”
既零突然很后悔自个儿昨天随手拿出来的洞箫,以后得往袖里乾坤中多备些各式灵器了。
“为师事务繁忙,无暇教你。”
丛云峰的灵气还没修补好呢。
洛云川头摇成了拨浪鼓,就是听不进去。
既零无奈,只得妥协:“为师不在山中时你便去峰回峰,若为师回来,便回丛云宫如何?”
洛云川这次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既零这才带了洛云川一道御剑去了峰回峰。
峰回峰的弟子也都知晓两年前既零收了个徒儿,没曾想已然会御剑了,惊得连礼仪都忘了。余安听见了动静出来,也是啧啧称赞。
“这般天资,也难怪顾师伯不舍呢。”
“师兄此时惊叹却早了,两年摆出玄肃阵,师兄觉得如何?”
余安刚刚只是觉得洛云川天资不错,此时听了这话,却是眼睛都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