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有弟子瞧见过洛云川在近处徘徊,掌心氲着团黑气,不是仙修能有的。”
“你说我徒儿修魔?笑话!”
“修与没修,一试便知。”
既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洛云川拦了下来。鸣姬安排的证据确凿,既零有心相护,却无力反驳,洛云川瞧出了她的烦躁,本就是死局,何必再让她为难。
“不就是握一下剑,我试就是了。”洛云川走上前去,置于衣袖下的左手渐渐凝了魔气。血囚阵虽还没解开,方才功夫间,他已发现了哪处薄弱些,只要他打开了阵法,外面鸣姬的人想必等着接应也久了。
才动了一步,却被既零抬手拦了下来。
“凭什么只我徒儿一人去试,若要检验,需得都来一遍,省的有漏网之鱼。”既零就是气不过。先前查魔族奸细时,查验的都是各峰的普通弟子,因着亲传的都有师父带着,没什么差错,而今怀疑到洛云川头上,既零自然是不乐意的。
黎勘皱了眉,却到底没说什么,将镜心扔给了身后一名弟子,先他们渺灵山起个头。
除了洛云川,没人注意得到,渺灵山有个弟子碰了镜心时嘴角一抽,虽没引得镜心示警,可那人握过剑柄的手掌却焦红了一片,藏在袖中不敢示人。
不过他是不会说的,毕竟,他也是魔啊。
四大仙门来的亲传弟子不少,一个个排下来也得有一会儿,洛云川趁这机会握上既零的手,既零只当他害怕,拍了拍他手背安慰着。
“没事,有为师护着你,等你试过镜心剑,为师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渺灵山那小子太可气了。”
照年岁来,黎勘确是小了既零不少,不过这声“小子”叫的还真是……
洛云川走到既零面前,低了头直盯着既零瞧,像要把她印在脑子里。往日里他都是跟在既零身后,敛眉顺眼乖巧的紧,哪里这么大胆过,瞧得既零都不好意思了,正要别开头把手抽出来,洛云川却忽然俯下身去,吻住既零唇角,细细舔吻着,温柔到极致。
大庭广众之下,周遭百余人看着,洛云川突然就吻过来,既零只觉得唇上一阵湿热,脑子里嗡一声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躲都忘了,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洛云川已经放开了她。
“若我是魔呢,既零,你可还护我?”洛云川低头,盯着她被吻的波光潋滟的眸子问道。
这声音不大不小,挨得近的人听了去,面色大变,不等反应,就被一道魔气震了开来。洛云川突然间出手,任谁都没有防备,长老们还好,只是气息不稳,修为浅些的弟子直接吐了血出来。
好厉害的魔族!
既零依旧被洛云川拉着,看着他身后浓郁到极致的魔气,张了张口,发不出一言。
哪里容得既零细想,洛云川自己暴露了魔族身份,几名长老反应过来,刀光剑影挥来,尽是杀招。
洛云川怠慢不得,全力挡了这一波,冲着先前认准的一处攻去,血囚阵果真一阵动荡。
可是还不够。
眼见着那几个人又要攻来,洛云川皱了眉,想来是要负点伤了,既零却转了白玉洞箫替他挡了下来。
“我只问你,那些弟子可是你杀的?”既零一边挡了攻势,一边转了头看他。
洛云川心下一动:“不是。”
既零收了白玉洞箫,自左耳取下粼波弓,看着洛云川,笑了笑,道:“你说不是,我便信了。”
而后拈弓搭箭,朝着洛云川先前攻去那处就是三箭,银白的箭矢缠了业火,破风而去,迅捷如电,血囚阵应声而破。
洛云川深深看了既零一眼,然后转了身,决然离去。
……
血囚阵虽解了大半,血煞之气化的差不多了,可到底没解完,而今被强行破开,煞气四散,众位长老顾不得逃逸的洛云川了,外面接应的魔族太多,追不上的,只得先把这边煞气解决了,省的祸害一方水土。凤君漓濯引来玄天之火,虽不及红莲业火,也能烧灼血煞,既零催动方圆数百里草木,结成结界封住煞气,众仙修各展其能,捣鼓了大半个时辰才解决完这烂摊子,终于有时间来质问既零了。
“既零,你这般偏袒徇私,放走魔族,是否该给个说法!”黎勘怒视着既零。
既零看着他,甚至还有心情笑笑:“黎长老,本座不放走他,等你们来杀了我家徒儿吗?”
“他是魔族,大家看的真切!”
“魔族又如何?我不也是只妖吗?”既零方才消耗了太多妖力,而今有些虚浮,语气轻了些,听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那些人不是他杀的,既没做错事,何必要受罚。”
“证据确凿,你居然还在护他!”黎勘指了暂放弟子们尸身的帐子道,其他众人也纷纷附和。
“那剑伤左深右浅,伤他之人分明左手执剑,洛云川却惯用右手,这分明是陷害!魔族夺舍数人,又肯以九十九人性命布下血囚之阵,狠厉有目共睹,你怎知那名说见了洛云川的那名弟子不是魔族奸细?”既零终究没忍住怒气,话说的急了,面上带了潮红,这日头毒的紧,她却不肯撑开沉星伞,只一人与在场数百仙修对峙,分毫不惧。
“你是说魔族陷害魔族?”黎勘冷笑。
“你们渺灵山的弟子,不也可以将同门送入蛇腹吗?”既零反唇相讥,说的是卫珏的事。
“方才见洛云川的魔气,不是一两日能修的出吧,一早就叛出师门的孽障,峰主居然还护着,莫非与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有人嘲弄,方才洛云川吻既零那一幕,大家可是瞧得真切,“你说这些人不是他杀的,我倒想问一句,若真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何用魔族那般重视,血囚阵外百人接应?”
“洛云川入我门下六十五载,所言所行本座尽看在眼中,从未做过背叛仙门之事。你们仅凭猜测就想杀我徒儿,哪里的道理!”
“说来你们丛云峰先是出了个既明,与个魔女不清不楚引狼入室,这现下里又来了个洛云川,我道哪来的这么大缘分,原是自峰主往下,对魔族都是颇为容忍的呢。”
好是恶毒的话!既零狠狠挖了眼说这话的人,云秦山的位长老吧,刻薄尖酸的嘴脸,看着让人泛呕。
“论起缘分,这接触的多了,定然是比些龟缩一隅,只敢说些大话的无知之辈来的深厚些。”
“既零,你别太过分。”云秦山另位长老晓得那位师弟话有不妥,自知理亏,只皱了眉头。
无论仙妖,皆与魔族敌对,万年来争斗不歇,结了诸多仇怨,尤以君羽山丛云峰为盛。且不说这渊源,书籍中虽少有记载,可六界之内,谁人不知,苍梧之渊本就是丛云峰先代峰主设下。便是往近了说,数百年前与魔族一役,丛云峰上任峰主,也就是既零的师父亲自布局,斩杀魔族数万人,如何不遭他们记恨。
云秦山与其余三大仙山隔了岐山妖域,一向往来不多,也因此世人又称三仙山,说起云秦山时多有不屑,笑他们闭塞视听,不过井底之蛙。苍梧之渊远在千重山以北,生隔了云秦两大妖域三大仙山,少有魔族过来,接触不多,冲突自然也少,可几次大型的战役也是从未缺席。方才那位长老暗讽丛云峰与魔族不清不楚,既零便讥他们为求自保置身事外,皆是些无稽之谈。
“既然是本座将人放走,本座自然也能将他捉回来,他若真杀了这些弟子,本座定然不会放过他,可若没做过,”既零额间妖纹似火,眸底却是幽暗冰寒,黑的心悸,“本座决不许任何人污蔑我丛云峰首徒!”
既零甩下话来,咬破了指尖,点在额间妖纹处,众人见状,变了脸色。
是天道誓言,无论仙妖魔族,所有修行者最是忌惮,违逆不得,既零将血点在妖纹上,是以千年的妖力起誓。
“本座在此立誓,若违此誓,一身妖力散尽,不得回转。”
既零都立下了天道誓言,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黎勘冷冷瞧了既零一眼,甩了袖子,连道别都省了,揪起卫济就离开了,余下的渺灵山弟子也自然跟着陆续离开。
有了黎勘打头,众人皆是不欢而散,等只剩了君羽山的人后,既零才浑身一软,差点倒了下来。往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撑开了沉星伞,这才好受一些。
“你说你何必呢?”余安看着她摇摇头,不过是一个徒弟,又修了魔族功法,一早叛出了师门,何必为了这人立下天道誓言,“当年你就不该收他,交给白师叔或是顾师伯,他们哪个都没你这么傻!”
既零轻笑,对余安的嘲讽不置可否。
洛云川何止是她的徒儿啊,还陪她走过了她最难捱的那一段时光。当年丛云峰大劫过后,她过得浑噩不知年月,在外斩妖除魔,以命搏命,每次回来都满身的伤痕,或者就是日日醉酒,空了一坛坛陈酿,断不能有片刻的清醒。她还记得那日,将洛云川从明阁接入丛云宫,挥手燃起搁置了两年的百草琉璃灯,自那日起,她不再搏命,不再宿醉,她知道,丛云峰还有个人在等她。
“你想怎么找他?”姬行止问道。
天道誓言可不是闹着玩的,莫说十二国数万万里疆域,躲藏起来还不简单,而今洛云川又被魔族接了去,若躲去了三大魔域,当真是飞鸟入林,如何寻得到踪迹。
“我知道魔族想要什么,没得到之前,洛云川是不会去魔界的。”既零看着洛云川离去的方向,眸中冷厉,“只要他还待在这苍梧之渊以南,我就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