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在裤腿泥泞,秧苗就这样撒进了田地里,汩汩的春水灌溉着小村庄。一切都活泛起来。这天照例姚菁和弟弟去到田里看灌溉的水,路过小溪,姚骏就不想走了,挽了裤腿就要下河摸小鱼。接着去田里的路也不远,日头和煦,姚菁便自己去了。
过了小溪是一大片落在山腰的土地,田里更远一些,下了这个小山坡,一片高草及腰高,青葱的样子柔雾一片。在高草的迷雾里,几缕小溪潺潺静流,坡下的各家水田就引了这小溪流去灌溉。水源不粗,但却绵绵不绝,是以也少有争水源的事发生。这边姚菁照例一块碎花蓝布包着头发,下田怕日头晒,虽是春日,但女孩儿都是爱俏的。透过高草就隐隐看见了青布衣裙的常婉也在田里查看着水源,和青柔的秧苗相映成趣,嫩绿的秧苗,青翠的衣裙,却似禾苗成了精一柔软的身段。常婉直了腰,抚一把额头的细汗,向四周望了一眼,自己来得早,周围的田里都还没多少人。
这一环望,就看见了刚来的姚菁,常婉握了手中的帕子,跟姚菁招手,嫩黄的手帕,映着常婉红润的脸,一双凤眼因劳作亮晶晶的。姚菁三步两步走到常婉面前道:“婉姐姐,你是禾苗仙子吗?来得又早,这么勤劳又美丽。我要是个男子,我都想娶你。”常婉啐她:“小丫头,一见我就胡说,我看是你想嫁人了。”姚菁嘟了小嘴:“我说的是实话,婉姐姐这般美貌,难怪……哦,说起来,常林哥的婚事有眉目吗?”原本想说难怪吴晟要来歪缠,却怕引了常婉不开心,赶紧转了话头。
常婉伸手把姚菁从田埂下拉上来和自己并肩站着道:“有一点,得等我哥从工事上休息的时候看能不能安排相看一下。”姚菁拎了裙角往自家田里走去,常婉跟在身后。姚菁喜道:“是哪家姑娘要做咱们嫂嫂啊?”常婉把自己娘看好的许员外家针指姑娘春雨的事儿就跟姚菁讲了一遍。
听完,姚菁也深觉是一门好亲事。
常婉陪着姚菁查看她家的水田灌溉,潺潺的溪流细细地流进田里,秧苗的下面游着一些黑黑的小蝌蚪,一踢田埂,一群小蝌蚪摆摆尾巴就游走了,煞是有趣。常婉感慨道:“妹妹,你说这人也会像蝌蚪这样,突然有一天就变成了青蛙吗?”姚菁疑惑道:“姐姐,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呢?人自然是和蝌蚪不同的,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末了,去拉着常婉的手道:“常大娘今天进城上工去了吧?要不你和常伯伯到我家来吃饭,我弟又在河里捞鱼呢。”
常婉笑一笑,不好意思道:“怎么好我们经常都到你们家去打扰,今天不来了。”姚菁看出了常婉的烦恼,安慰道:“婉姐姐,这段时间,村里都没碰到过吴晟哥了,你也可以多出门散散。”常婉微笑的嘴角僵住,被姚菁看破了自己的心事:“是呢,虽说没见着,却总心里不得踏实。要是那吴晟也到江城去,怕是要遇见我哥的。我怕他胡说八道。”
姚菁道:“遇见才好呢,让常林哥好生教训他一下,看他还敢不敢打扰你。”
常婉只叹了口气,江城,除了自己哥哥在,还有那个人,遇见了两次,但是自己总不想在他心里落了不好。虽然,人家是有家室的,但相遇的一言一语,都那样明朗地记在心里,不时就要想起,却是自己也控制不了。也知道自己一个在闺中的女儿,不该想这些。可是那人温润如春风,和蔼的一个君子,就这么记在了心里。这些事,还羞于跟姚菁提起。不像姚菁和冯垣,男子先有了意,女子只娇娇柔柔应了,两人便只剩下相处的甜蜜盼头。
心中正思着自己的心事。
那头姚菁还在絮絮说着:“婉姐姐,上次你说去探常林哥,要不我陪你去吧,,一来问问情况,你也放心,二来……也看看常林哥过得好不好。”说着自己也停了下来,像是找不到三来的理由。常婉却接了话促狭道:“三来嘛,可以看看江城的好风景,这四来,还可以吃吃江城的美食。是吧?”
姚菁听了一乐说:“正是呢,还是婉姐姐想得全。”谁料常婉接着说道:“当然顶顶重要的是,有个姑娘,想去见见某个打猎的小能手呢……”姚菁被戳破心思,脸上一红,却还是嘴硬道:“婉姐姐,你尽管笑我,待你以后也……看我怎么笑话你。”说完也不敢看常婉,因着自己切切实实每天都在惦记冯垣,想见到他。想他热切的眼神那样看着自己,那份脸红心跳,总是让自己又羞又盼着。
而常婉呢,听着姚菁说她以后的话,眼前就浮现出那青松长袍的男子,宽坐圈椅里,和自己的哥哥谈笑有礼,还会分出心神来照顾自己饮茶用点心。那般让人如沐春风。
于是两人定下了三月中到江城去,常婉回去央了常老爹带两个姑娘去,不然两个女子出门在外也是多有不便的。姚菁便跟家里说是跟常婉作伴,姚家父母倒也没有多想。
待得出门这天,两个姑娘拎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江城不远,但是既然出了门,就打算多玩一天,看看风土,尝尝美食。因着不敢时辰,常老爹带着两个姑娘准备走着去,路上看着合适的车了再搭。付些车马费就行,省得套了自家车出去还得照管,且刚刚春耕过,家里的牛得好生休息下。
走到官道上,车辙都深了许多,想来因为工事开启,来往行人运送物资,都将车辙加深了不少。足以见得江城现在热闹。三月的微风,柔和清爽,一路上走走看看阳春三月的风景,倒是惬意,走得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茶棚,两个姑娘想坐下来歇歇。
茶棚飘飘摇摇的招幡子在春风里摇荡,跟来往赶路的人招着摇着,常老爹带着两个姑娘进来茶棚,小二热情地来招呼着,三人各自要了一碗茉莉碎花茶,配了一碟子葱油酥卷。撒了几颗芝麻,喷香扑鼻。小二好嘴碎,一边摆茶碗一边道:“几位也是往江城方向走嘛?这段时日来,江城可热闹了,大人物来了不少,小人物也纷纷往里间凑,定是大好事呢。”给三位上完茶点,肩头白毛巾一搭,道声慢用就退了下去。
姚菁端起茶碗吹吹沫子饮一口,道:“看来江城这段时间很热闹哦。”常老爹说:“那可不,咱们村就好些小伙子都去了。”
常婉道:“好些?不就我哥和冯垣么?”常老爹放下手里的茶碗道:“何止呢,之前里正家吴城也是要去的,不过好像县衙的差事绊住了,县太爷也没带吴城,但是前几天,吴晟也去了。”姚菁吃惊道:“吴晟,也去了?却没听说过呢。”惊叹过呐呐道这倒是个会钻营的人。常老爹耳朵倒灵,听见了道:“那可不,听说原先是想跟了吴城去,得些照应,但吴城没去,所以才耽误了些时日才去的。”听得老爹这样说,常婉心里直打鼓。那岂不是很有可能要碰上了。
见得常婉脸色不好,姚菁忙引开话题。稍事休息,三人正巧搭上了一行到江城送物资的马车队。商量好车资,就带着三人一起上了路。
晌午刚过,几人就到了,因是送物资的,所以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工事上,省了最后一程行脚路。常老爹也干脆地给了车资,两个姑娘也一直俏生生地道谢。
到了驻营门口,常老爹去通报,说是找流水村来的工役,守营的听了一头懵。还是常婉机灵,直接跟守营的报了江淳的名字。守营的忙让他们稍待,自己赶紧进去通传。不多会儿,小全迎了出来。把三人迎到了中帐旁边的小帐里等着。小全一边引路一边道:“几位,我们公子还在工事上,傍晚才回来,待会儿几位稍坐。我进里面去找我们公子传话。他才知道你们要寻的人在哪里呢。”常婉道谢:“那就有劳了。”
几人在帐里未坐一会儿,茶未凉,帐帘被打起,一袭白袍绣岁寒三友的青年走了进来,没有冬袍的厚重,轻巧的长衫,腰间系一块青白玉佩。因着在工地行走,袍边有些碎屑尘土。却是江淳进来了。入得帐来,先对常老爹拱手一礼道:“几位久候,我已使小全去寻常兄弟和冯兄弟。两位姑娘想是车马辛苦,晚间我们到江城里去用晚膳,这大营简陋也多是汉子们,晚间还是歇在江城妥当。”说毕自己也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
常婉和姚菁忙起身行礼道谢。常婉拿眼悄悄看着江淳,不曾晒黑,但看面色,想是疾行来的,倒是比冬日看起来精壮不少。姚菁则默默饮茶待着帐帘被再次打起。
常老爹又和江淳道谢,连道自己儿子在这里多亏江淳照看。江淳却道常林他们对自己助力不少。是难得的好助手。
日头偏西,小全寻了常林和冯垣来,常家兄妹父子见面自是亲热关切不提,帘一打起,姚菁就看了冯垣走了进来,日头晃晃地照在他身后,整个人金晃晃起了毛边,五官都看不甚清楚。自己又是托了陪婉姐姐的名来的。也不好主动开口。倒是冯垣直性子,进来就直奔姚菁,站定了,才想起常老爹也在,又拧过身,先跟常老爹见礼。才又蹭到姚菁身边倒:“谢你来看我。”姚菁红了脸低头道:“谁来看你,我是陪婉姐姐来的。”
还是江淳哈哈一乐道:“这样,我让小全套车,咱们到城里边吃边聊。”
姚菁心下暗道:这江公子倒是好性子,帮咱们寻了人,莫非还要做东。思及此,抬了头看向常婉,却见常婉刚从江淳身上收回目光也正看向姚菁,就知道婉姐姐和自己想的一样了。
倒是常林忙道:“那今日就我做东,江兄就不要客气了。这段时日来还多亏你的看顾。”江淳倒未曾推辞,只吩咐小全,一行人就向着江城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