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发工资咯。你看着,发完工资后肯定又有一批人会提桶跑路。”班长站在刘岩身后,一边整理着货架上物料员送来的电子元件,一边说道。
“这些人咋不辞工呢,在试用期内提前三天,转正了也就提前一个月而已。”刘岩疑惑的说道。
“年轻人冲动呗,对他们来讲一个月都很久,反正这些年轻人不差钱。”
“不差钱还来干嘛。”
“进来体验生活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等整理完物料班长就去巡线了。
“刘岩,你来这里多久了。”连心泉见班长去巡线了就小声地问刘岩。
“没多久,也就比你早来半个月左右,我是刚考完就出来了。”刘岩回答道。
“你们不用填志愿吗?”
“要啊,可以在网上填志愿。”
“你是哪里的,我都是填完志愿才出来的。”
“河南的,我读的是职高,考的二本,这次都是学校组织我们出来的。”
“那你们学校蛮不错的嘛。我都是自己找过来的。那你这个月可以发工资咯。”
“是呀,不过也没多少,十来天的工资而已。”
“我都还没有呢,得下个月。你说那些发完工资就走的人是自离吧。”
“是的,自离这个月是没有工资的。”
“这公司不是很容易辞工么,而且当天办理离职第二天就会结清工资,为啥那些人还自离,这样这半个多月不是白干了。”
“人家任性呗,有这个资本嘛。”
“好吧。”连心泉无奈道。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说走就走,工资都不要,这样能攒住钱吗?因为在老家她和奶奶在鞭炮厂干一个月下来也就三四百多块钱。村里有个鞭炮厂,连心泉平时周末就会去鞭炮厂里干活,手速也算很快的,但是一天下来也就干个十几块钱,奶奶稍微慢点,毕竟年纪大了,手脚没那么灵活了。而在这里这半个多月都顶得上她们两在鞭炮厂两个多月的工资,难怪这么多人外出打工。她还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辛辛苦苦干了半个月的工资,说不要就不要,又不是难辞工。她想要是能给她自己该多好呀。
发工资这天,连心泉依旧像平时一样打卡进车间。开早会时,班长清点人数,果然少了好几个。刚入职的那几天也是,由于入职人员多,在食堂坐着等待分批上岗,考勤一样按正常班算,但还是有很多人等得不耐烦,直接收拾包袱走人。还有上岗后没两天,说太累了,吃不消直接走人的。这些人好像真的就是来体验生活的,甜的吃腻了来试试其他味道,但发现这味道是苦是涩,便再次收拾好行囊去寻找自己所想要的味道。
连心泉可没有这个条件,她深知没钱的苦涩和无奈,深知自己这个家庭金钱的来之不易。记得高中三年,尽管学校已经给她申请助学金,但学费依旧要到期末才能交齐。她很害怕没钱,这么多年吃了太多没钱的苦,旁人异样的眼光,班上同学也瞧不起她,姑父的言外之意等等,面对这一切她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把一切都化为奋斗的动力,把苦深深埋藏于心底最深处。她很无助,她也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欠了太多太多,爷爷没有享过她的福分,也没有等到她考上大学。在她高考前十来天就去世了,现在只有奶奶了,奶奶年事已高,和爷爷的弟媳住同一所房子算搭个伴,但还是各吃各的。
高考成绩出来了,刚好上了二本分数线,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连心泉爷爷在保佑她。连心泉面对这样的话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点点头。得知爷爷去世的那一刻,连心泉突然觉得天塌了。爷爷对连心泉来说是就她的天,是她的下雨时的伞,这下天塌了,伞破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没了。参加爷爷的葬礼时,连心泉并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她不知道该伤心还是该怎样,只是像提线木偶一样地跟着姑姑他们走着葬礼的所有流程,等离开家回学校的路上,在没人的时候,她哭了,眼泪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等哭够又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赶回学校继续奋战,她不能让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失望,尤其是爷爷,一定不能。
其实在爷爷还在的时候,连心泉就跟爷爷谈过高考后的规划。连心泉跟爷爷说:“爷爷,这次你就不用操心了,这次我考上了就去申请助学贷款,然后去打两个月的暑假工,等上大学我就勤工俭学,你老人家就不要操心。要是没考上我就直接去打工。”“好,你自己规划好就行,但还是要争取考上大学。爷爷老了,帮不上你太多了,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咯。”爷爷平静地回答道,话语中带有一丝丝无奈。连心泉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是最后一次爷孙两谈话,也没有想到爷爷会走得那么突然,明明这次回家看到爷爷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怎么才回学校两个星期就……那一夜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孩子,是长大成人了。
连心泉觉得爷爷没享过她的福,怎么样也得让奶奶享福吧。她想快速攒钱,可是老天并不随他愿一样。刚入职,由于人多是分批上岗,连心泉排了好几天才上岗,上岗后又看着其他的线上平时都有班加,而连心泉这条线平时也没班加,更别说周末了。她开始有些焦虑,开始莫名其妙的烦躁,会发脾气,那天和同学一起出去买东西时,老乡给连心泉打电话说忘带钥匙了,连心泉很不耐烦地回老乡说在外面,要等会。等挂了电话,刘莉严肃看着她对她说:“你怎么现在总把脾气发到自己身边人身上。咋跟变了个人一样。”连心泉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样和刘莉继续往前走。
对呀,之前自己不是这样的,自信呢,好好说话的态度呢。怎么对车间的同事就能以微笑回之,怎么对自己的朋友就是这个态度呢。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刘莉见状,又说道:“走啦,快点买完东西就回去吧。”连心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后面继续走着。到了店里也不知道该买什么,那天连心泉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宿舍。
那天后,连心泉沉默了好几天,心情不好时就去公园散散步,也不去找谁,上次那个说喜欢连心泉的那个男的,连心泉跟他接触过几次后觉得聊得并不来,也就没再找他。有时候连心泉在马路边吹风吹到十一点多,也不想回去,她不知道回宿舍该干嘛,她只是觉得这马路边很凉快,很惬意,很自由,不吵。她多么希望风能解她的忧愁,希望风能带走她的烦恼。是的,连心泉没有任性的资本,没有提桶跑路的权力,因为没有人会给她撑腰,她现在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