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起身,向太后娘娘告退,临出门之前向我使了眼色,我不太懂他什么意思,想来大抵是要我给他留面子一类的事,因此我也十分上道地向他眨了眨眼。
就是不知为何,李晏退出去的时候,看我的样子有几丝无语。
想来是我看错了。
太后娘娘看着我们这一番眉来眼去,倒是开怀得很,等到李晏走了出去,才和我说:
“你叔祖母前段时间写信给我,将我好生教训了一番,说我这个老家伙,住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就乱点鸳鸯谱,耽误了你一生的大事,搞得你只好嫁给老二,扬言若是二小子对不起你,她就要亲自来上京替你讨个公道呢。”
这倒确实是叔祖母能干出的事。
但既然做了这么多年的亲戚,太后对叔祖母的脾气也十分清楚,因此只是和我说笑,并无任何不满。太后拉着我的手,又说:
“看到你和晏儿这么好,我也算是放心了。”
人生百年,常忧七九,因为我此前在李晏面前失了清白,姨祖母也担心李晏会因此清看我,今日见到我们二人,才算是放心。
我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尽,只是顺着太后娘娘说:“姨祖母不用担心,王爷待我很是尊礼,再说了,我还有姨祖母替我撑腰,王爷定不敢瞧不起我的!”
太后就笑了起来,她说:“你这个促狭鬼,这婚姻二字,还得你们两个小的自己细细琢磨,嫁到李家,我呀,也不求你们能有多平步青云,只求你们两个能安安稳稳,顺事如意。”
太后娘娘与我都心知肚明,嫁入皇家,早就与平安喜乐相隔两岸,虽然是明白,但我与李晏不过新婚,依然也有几分念想。
我对李家人的薄情寡义早已心知肚明,但不知为何,与李晏相处的这些时日,总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和我说,李晏应当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可以一信。
这种感觉甚是微妙,我想了想,这大抵是因为我最终还是嫁给了李晏,我虽然嘴巴上说着不在意,到底也如同其他少女一般,对于婚姻有所期待,因此才会对李晏有所优待。
这不好。
我与李晏,不过是合作的关系,我若是对他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不仅仅是给自己平添烦恼,难免也会成为彼此的负担。
我虽然是李晏的妻子,是明媒正娶的安王妃,但我与李晏,不应求举案齐眉,能相敬如宾,便已是大好了。
但这话到底不能当着姨祖母的面说出来,若是说了,老人家便只会当我是为了他们而折掉自己的幸福,不得不嫁给李晏。
平添烦恼。
因此我只是拉着太后的手,说:
“姨祖母放心,婵娟定然会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姨祖母听到我这话,倒是忍俊不禁,和旁边的沁柔姑姑说:“瞧瞧,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咱们长乐宫的‘混世魔王’如今倒也和我说起这种话了。”
我就不依不饶地闹太后娘娘。
笑闹了一会儿,太后娘娘才悄悄和我说:
“二小子的身体我是知道的,你和姨祖母说老实话,你们昨晚真的......?”
太后娘娘问得如此直白,我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来,一时之间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能知道什么?我除了记得自己昨晚说的荒唐话之后,对于那事儿所有的印象总结起来都只有几个字。
很痛,很大,很快。
但这是我能直接说的么?
我被太后的问话带入昨晚,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热,但是太后还在等着我的回答,连沁柔姑姑都一副关切的样子,我只好结结巴巴地说:
“安王……安王虽然身体虚弱,但、但还可行房事。”
说完,我只恨不得变成一只蚯蚓,钻到这地下去。
姨祖母闻弦而知雅意,点点头说:“莫怪姨祖母多心,只是二小子从小就多病多灾,嫁人生子到底是女子人生大事,姨祖母难免操心些。”
又接着说:
“到底还是中用,张家后部中有个姓蔡的,正在太医院当值,他家有个女儿,说是医术很不错,赶明儿要她进安王府,为你们俩好好调理调理。”
那感情好!
李晏这小身板,确实也该好好养养了。
定下了这些,我与姨祖母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了京中事宜之后又说到永东,沁柔姑姑在一旁不时逗趣,时间便一晃眼就过去了。
等到沁柔姑姑提醒,我和姨祖母才恍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了。
姨祖母就指使着我去叫李晏。
我带着宫女从长乐宫中一层又一层的回廊穿过,沿着雕花的空窗望过去,李晏一身浅红绣着青线金丝的长袍立在窗边,正在书写些什么。
檐上是未化的白雪,窗前的桂花树还未发新枝,黑白两色中李晏是唯一的亮色。
他正垂目题笔,冬日不甚热烈的阳光撒入,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影修长。
我幼时曾幻想过要当行侠仗义的女侠,在路上偶遇救助沦落天涯的书生。此前只不过是看多了话本而勾勒出的故事,脑海中并未有过那书生的形态,但此时见到李晏这个模样,却恍惚中和当年幻想中的书生重合了起来。
李晏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看到了我,便对着我笑了笑,示意我稍等,接着带着身边的小黄门从屋里出来。
他从门口踏出,径直过来牵住我的手,说:“让王妃久等了。”
说完便在宫人的引领下,牵着我前行。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懵懵懂懂,被他牵着走,突然觉得心头摇曳,到底还是有些许动摇。
罢了,就当我真是话本中的女侠,合该有这行侠仗义的一天。
就当是一场露水姻缘,女侠救了书生,书生拉住了女侠,我们俩相互扶持,不求长久,但愿渡过眼前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