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方位标注点。
他背着赵辰,喊上陈晓,他们跳下列车,向着标注点的位置奔跑。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他像是要逃离火场一样焦急又鲁莽。
他们像是为了见即将辞世的亲属最后一面,在赶一班即将起飞的飞机那样慌张。
只不过,有着生命危险的就是他们本人。
这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假如出不去,一切就完了,他们的未来,所有的可能性,全部都会被封在这片残酷的世界里。
这一次,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二十分钟过去,他们一秒钟都没有耽误,终于……
马上就到了。
江怀看到雪的尽头是一处杂草丛生的明媚山道,能眺望到远方青翠绵延的群山,甚至还有欢悦的鸟鸣传来。
到了,终于他妈的到了,就剩下几步路。
他忍不住哧笑了一声,自己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啊,各种的惊心动魄,总算是结束了……
再见了,狗屁仙境,再见了,畜生们。
他的一只脚迈过了天地的分割线。
心情从未像如此愉悦,他的口腔中分泌出宛如仙琼般的汁液,他像是抛家弃子弄到一瓶珍酿的酒鬼贪婪地吞咽着,他的鼻尖已经萦绕着温暖、清新的山间气流,阳光已经透过林叶的缝隙洒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切都结束了。
江怀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的脚下咯吱响的不是山道的碎石土块,而是深深的积雪。
现实世界的景象想是被踢了一脚的水盆中的水一样晃动着。
它如同被拔掉电源的投影,倏地消失了。
天依然苍白,风依然呼啸,雪依然冰冷。
这是江怀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那股寒意沿着他每一处发根,顺着脊髓流入了心底,流入了四肢。
他还没能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神经意识到这股不算庞大的信息量需要谨慎地分批次传输进他的大脑,才不至于让一个年轻人陷入无法自拔的癫狂。
江怀张开嘴巴,雪花融化在他的舌尖,凉丝丝的。
他在思考是什么消失在了眼前。
好像是最后的一线生机那种抽象的、意识形态的东西。
他恍然大悟,是离开这里唯一的可能性,它和他咫尺之隔,错身而去,再回首时只有一片寂静的黑暗,没有来路没有归处。
彻底完了,什么都没了,仙境和现实世界断开了……我出不去了……
这他妈的,这他妈的……什么都没了,学校,我爸妈……
这他妈的,全怪这个傻逼!
江怀发誓,他的思想还没传达出去,他的手是脱离控制的、自动地抓住了赵辰的头发,把对方摔进了身前的雪地里。
他看着在雪地里努力想起身的人影。
就是这个人,让他们陷入了缠斗,对讲机就是在那时候坏的,他耽误了太多时间,他得付出点代价。
江怀知道这个行为不那么正确,但是,去他妈的谁管呢?
他伸手去夺那个匕首。
赵辰死死地握住。
你最好别再惹我生气了,孩子。
江怀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掰木棍一样用力弯折。
“啊!!”
赵辰的痛呼会让你以为他的蛋被人踹了一脚,毕竟他腿断了都没有这样叫出声来,他痛得冷汗直流,他的手腕以不符合人体骨骼构造的方式弯曲着,他拼命想让肌肉放松下来好不那么疼痛,但是他的肌肉受制于骨头的新造型,短时间内无暇回应他的请求。
他就像是一个部门经理对一名调离的员工发号施令,对方冲他比了个中指说道:去你妈的我不再听你的了,你这个吸血鬼。
江怀夺过了匕首。
那种失控的感觉又来了,他知道身体要做什么。
高高举起匕首,然后挥赵辰的头上。
江怀有些迷茫,他最愤怒的时候曾经砸过桌子,把鞋子摔到房门上,但还没有杀过人,他不禁开始考虑真正杀了一个人之后,将要面临什么。
于是那只手停滞在半空,他想到,如果把赵辰杀了仙境的门会重新打开,他可能真的会那么做……
他突然把匕首丢进雪地里,仰天面对苍天,喉咙里爆发出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会喊出的声音。
当这个声音逐渐突破风雪屏障,上升到了苍暗的云间。
当他重新能够感受到冰雪在脸上融化的凉意时,他闭上眼睛,他露出一个自我嘲弄的笑容,他转头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身旁,陈晓双手支撑着身体坐在地面,那双纤长而匀称的美腿蜷摆在白雪上,她面无表情地说道:“阻止你干什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