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阅读_遍地姻缘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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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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蛭诵牧恕

擦干了眼泪,我又拿出了一支烟,这回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吸到嘴里,然后再吞进去。我很快就掌握了抽烟的要领,一支接一支地抽下去,居然把方童童剩下的大半盒都抽光了。

我有些头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向卧室走去。门口,嘎嘎懵懂地眨着小黑豆儿似的眼睛歪着脑袋看着我。

“看什么看?”我没好气地白了嘎嘎一眼,它哼哼了两声,展开翅膀剧烈地扇起风来。“干吗?嫌我抽烟啦?我呛着你了?”我低下头去捧着嘎嘎的脑袋问它。嘎嘎停止了扇动,继续用它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我。

“对不起嘎嘎。”我拍拍它的翅膀,“我终于知道方童童为什么那么爱抽烟了,烟这东西原来跟酒有一拼啊,能短暂地麻醉神经,忘记痛苦。你看我,抽完了这包烟,除了头晕想睡觉,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了。”

嘎嘎好像听懂了似的,转身走到它的窝里,睡去了。

我站起来关了客厅的灯,转身的时候被桌子腿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霎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膝盖蔓延到了全身,我忍不住号啕大哭。

三十六、

我心里想着明天一早要去参加追悼会,怎么都睡不着,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晓蓓被人从房间里抬出去的时候那张惨白的脸,还有她的长头发,像风中的丝带那样轻轻地抖动……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愧疚。

天快亮的时候方童童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她告诉我她不去参加追悼会了,叫我也不要去了。

“为什么?”我的脑袋有些隐隐地疼,一宿都没有合眼,这个时候我感到十分疲倦。

“我听说怀孕的时候不能去参加葬礼,将来会对小孩不好。”她平淡地说道,她的声音也很疲惫,我觉得她也是一宿都没睡,“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李晓蓓刚和方峻结婚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又单纯又漂亮,我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其实我心里特别清楚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没睡着,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一直做梦,特别真切,你说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你就是太累了,而且你最近情绪和身体都不好,不适合怀孕。”我心里想着谢朝阳昨晚跟我说过有关方童童生孩子会有生命危险的话,装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故意说道。

“哼哼,准是谢朝阳,他跟你说什么了吧。”方童童这个家伙我在她面前就是一个透明人,什么都骗不了她。

我在电话里支吾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许是因为没睡觉的缘故,我感到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谢朝阳?难道你们之间还有秘密瞒着我?”

这回轮到她支吾了。

“算了,你不去就不去了吧,我还是去送她最后一程吧。”我说道。

“你不能去。”方童童说地很坚决。

“为什么?”

“刚才我跟方峻通了一个电话,他特意嘱咐我,不让你去……”

“哦,”我答应着,“那没什么事我就撂了。”

“早点睡吧,天都亮了。”

撂下了电话,我怔怔地坐着好半天,方峻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要我一想起这件事就得堵心,憎恶我自己。他是太了解我了,所以用这种办法来表示他对我的憎恨。我心里暗暗的想着。

其实也无所谓,像我这么大的人谁还没做过一两件刻骨铭心的缺德事儿啊!我可犯不着为了这点事跟自己过意不去。

我起身去上厕所,嘎嘎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神情,使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五一,我觉得从此以后她跟嘎嘎一样可怜,不由心头一阵酸楚。

嘎嘎是我路过一个天桥的时候趁人家不注意从一个人的自行车筐里随手顺出来的,我还记得当时多么紧张。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先是将嘎嘎塞进了袖子里,后来又干脆从袖子里倒出来装进了口袋,我一路狂奔回到家里的时候,嘎嘎已经有些开始翻白眼儿了。我把它放在一个鞋盒子里,它站也站不稳,奄奄一息地倒在那里。我坐在马桶上努力地回忆我当时对嘎嘎的那种感情,似乎我觉得嘎嘎是死定了,于是轻轻地抚摩着它的身子,想象着它是一个幼小的失去了妈妈的孩子,那种心情就像我此刻想起五一时是一模一样。

五一很喜欢嘎嘎,她每次到我家里来总是把嘎嘎抱在怀里就不肯放下,不停地摩挲着嘎嘎的羽毛,跟它讲幼儿园里发生的故事,嘎嘎于是就把头搭在五一的小肩膀上,心不在焉地听着,有的时候它感觉到疲倦了,甚至想睡觉了,也总是尽量把眼睛张开,不时哼哼两声。我总觉得它是不想让五一觉得扫兴所以才坚持着不睡。

“嘎嘎,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想五一了。”我从厕所出来以后蹲下去问它。

嘎嘎先是高高地昂着头看着我,然后它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揣摩我对它发出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啊嘎嘎,你是不是想五一了,你去陪她几天好不好?”我轻声地问它。

嘎嘎继续歪着脑袋看我,最后,它好像实在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只得懒懒地把头埋在胸前,睡了。

我重又躺回到床上,望着房顶发呆,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五一,她嘤嘤地哭着:“陆陆,我爸爸不见了……”

“五一,五一,你别哭,爸爸去哪了?”

“不知道,我爸爸不见了……”

“爸爸什么时候不见的?昨天晚上他在吗?”

“昨天晚上爸爸还给我讲故事,我醒了他就不见了……”五一哭得很委屈,对于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的变故,我不知道她小小的年纪能够明了多少,或许她能朦胧地感觉到她妈妈的死亡,但是对于成人世界里纷杂的情感,至少从现在开始,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她要体味很久才能明白。

“陆陆,我害怕……我想妈妈……”

随着五一委屈的哭泣,我的眼泪也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五一别怕,陆陆阿姨去陪你好不好?”我的喉咙一阵一阵地发酸。

放下电话,我匆匆套上了衣服打了辆车直奔方峻的家。

三十七、

已经是黎明时分,整个城市刚刚睡醒。我在方峻所在的小区门口下了车,奔跑着来到了他的家门口。我的心里有一些恐惧,声控的楼道灯随着我的脚步忽亮忽灭,楼道的墙壁又一次让我想起了李晓蓓已经凝固的美丽的脸。

我站在门口,急促地拍打着房门:“五一,五一,快开门。”

里面传来穿鞋的声音,接着是细碎的奔跑的脚步声。

五一打开了门,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陆陆,我害怕……”她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微微地抖动着,她的脸伏在我脖子上,她流淌出的温热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向下蔓延,一直流到我心脏的部位。

我抱着五一,在客厅里来回踱着脚步,给她讲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陆陆,我想妈妈。”五一委屈地喃喃道。

“五一是不是饿了,阿姨去给你做早点好不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隐藏着我的哽咽。

“我想我妈妈。”五一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固执地说道。

“五一,你妈妈只是比我们先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点像你的童话书上画的那个彩色的大宫殿……”

“我妈妈没去一个地方,她死了。”五一看着我说道,她完全是一副纠正我的态度,似乎我真的不知道她妈妈已经死了。

“其实死就是先到那个宫殿里去等我们……”

“不是,死就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就是无论你怎么想她你都见不到她了,我爸爸说的。”

我哑口无言,五一的话让我的内心感到一阵阵地疼痛,痛彻心扉。

我坐到沙发上,五一躺在我的怀里。经过了这一阵折腾,她显得有些疲惫了,微微地闭着眼睛。

客厅的墙壁上还挂着李晓蓓演出的照片,背景似乎是某个剧场的后台化妆室,她穿着一件火红的长裙,头发高高的挽成一团,小小的五一在她怀里欢快地对着镜头招手,李晓蓓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你这个为爱而生又为爱而死的傻女人!”我仰望着她的笑靥,心里暗暗重复着我已经在心底对她说过许多次的这句话。

五一在我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我把她放到沙发上,又从卧室里拿出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我准备离开。我不知道方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尽量避免着跟他见面的尴尬。

我蹑手蹑脚地穿好了外套,把客厅的落地灯拧暗,准备离开。我开门的时候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五一突然醒了过来,她猛地坐了起来,叫我:“陆陆,别走。”

我转过身,定定看着腮边带泪的五一,我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大人之间的纠葛。

“五一,阿姨要去上班了……”我只得撒了一个谎。

“别走,陆陆别走……”五一圆圆的小脸因为焦急而涨得通红。

我只得又回到沙发上,安慰着五一重新躺下。

我的第三个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钥匙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我知道是方峻回来了。我低头看五一,她沉沉地睡着,我紧张得开始出汗。

随着方峻推开房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换了拖鞋,他有气无力的把钥匙仍在鞋架上,转身向卧室走去。我发现他的眼睛红肿的就像两颗硕大的樱桃。

“方……”我鼓足了勇气想叫住他,但他已经低着头先进了洗手间。

我低头看了一眼睡着的五一,又看了看洗手间里透出的灯光,犹豫了片刻,抓起身边的衣服和皮包,像猫一样轻轻地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出来以后,我甚至顾不上穿上外套,只是跑。没有坐电梯,我一口气跑到了楼下,在门口,我将一个清洁工撞了一个跟头,他躺在地上四脚朝天,不断地谩骂着。

我顾不上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准备跑过马路再打一辆出租车回家。

穿过马路的时候,我听到了尖利的刹车声,我被从左侧开过来的一辆汽车撞倒在地。巨大的惯性推动着我的身体向前方滚出了七八米,一时间,我感到天旋地转。继而,我趴在马路的一边浑身失去了直觉,除了心中巨大的悲伤,我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连疼痛也察觉不到。

我陆续感觉到有些人围了过来,其中有一个是从小区里面追出来的被我撞倒的那个清洁工,他顾不上再骂我,站在距离我头顶两三米远的地方不停地吆喝着快来救人,快来救人……

我忽然很害怕,许多电视里看来的血淋淋的车祸场景开始在我脑袋里打转儿,挥之不去。

我感到有人接近了我,一双手拍打我的肩膀。“你怎么样?怎么样?……王陆!”那个人忽然高声地尖叫起来,“王陆!”从声音里能判断得出来,他惊讶极了。

我张开眼睛,看见了吴超。

“是你啊。”我说。

“怎么是你呀!”他说。然后他走到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打完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了起来,“你觉得哪儿疼?伤得重不重?”他好像很害怕,不停地问我,我只是不停地摇头。

那个清洁工站在一边,高声说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嗨,要依我说不怪人家开车的,就你从楼里往外跑的时候那股猛劲儿,把我撞了一个大跟头!有你这样的吗,多大的事儿啊,你至于这么着急吗?”他想起被我撞倒的经历,开始没完没了地数落我。

“行了行了,人都伤成这样了,你就别说了。”吴超制止了他,然后转向我,“你来找方峻啊?”他问,掩饰不住的惊喜,也许是惊喜于我在清晨从方峻家里跑出来的重大发现。

我猛地看向他,白了他一眼,然后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的脸擦伤了,裤子和外套都破了,我试着活动了活动胳膊腿,除了有些隐隐地疼痛,这些零件还算灵活。

“我没事了。”我对吴超说了一句,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里,我换了衣服倒在床上就爬不起来了,左臂开始钻心地疼,两条腿也向要裂开似的。嘎嘎醒了,晃悠着来到我的床前,它每天早上都得由我带着到外面大便一次,于是它一直用很期待地眼神看着我。

“嘎嘎,我动不了了,浑身都在疼。”我委屈地对嘎嘎说道。

“嘎嘎。”它有点难过地叫了两声,似乎看得懂我很难过,然后它晃悠着从门后衔出了一张报纸,拖到了我的床边,然后它站在报纸上开始大便。

“嘎嘎,你真好。”我感动极了。嘎嘎上一次在报纸上大便是在几个月以前我感冒的时候,我发烧发得站不起来,只得拿了两张报纸铺在地上,嘎嘎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我就把它抱起来放到了报纸上,它居然就记住了!

我把排泄完大便的嘎嘎抱了起来,放在我的被窝里,轻轻地抚摩着它的后背,能跟我一起躺在床上是嘎嘎的梦想,它掩饰不住的高兴,不停地用它的硬嘴在我的手上蹭来蹭去。

“要是人类都像你这么单纯就好了。”我搂着嘎嘎喃喃自语道。

三十八、

我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了下午,醒了之后,我去洗了个澡,在伤口上涂了一些药水,开始给谢朝阳打电话。我想让他过来看看我,给我带点吃的。

“谢朝阳,你什么时候下班帮我买点……”我想说,“帮我买点吃的过来”,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我今天要在公司开会,可能到很晚。”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至于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到有些诧异,我从来没遇到过他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那你明天……”我想说“那你明天过来看看我吧”,又是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可能我明天得去香港出差,大概得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吧。”他淡淡地说道。

“哦。”我有点发蒙了,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哦,哦,哦……”我的脑子很乱,“那我先挂了吧。”我话音刚落下,电话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听到听筒里已经传来了急促地嘟嘟声。愣了一会,我将电话摔了出去,骂道:“妈的王八蛋!你有种!”

由于胳膊实在太疼,我不得不饿着肚子到医院去检查。医生看过了片子之后告诉我,我的左臂骨头被撞裂了,需要打上石膏固定住,休养两到三个月才能恢复。

我坐在门口的咖啡店里给方童童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到医院来接我。听说我出了事故,她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天很冷,吹着北风,路上的行人全都缩着脖子,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手里拿着糖葫芦跟身边的男友说笑着走过来。在咖啡馆的门口他们停下来,似乎是想进来喝点东西暖和一下。

“这行么?”男的问。

“你说行就行。”女孩的声音很小,很好听。

她们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要了两杯咖啡,“糖葫芦太酸了。”女孩抱怨道。

“给我吃给我吃。”男的生怕女孩把手里的糖葫芦扔掉,拿过来美滋滋地给吃了个干净,“两块钱一串儿呢!上个星期咱俩去爬山跟我们宿舍老大借的一百块钱还没还,咱还是别浪费东西……”说着话,男孩憨憨地笑了,女孩忙不迭地点头,伸出手来捧着男孩的脸……

我在旁边看着他们俩,一下子就想到我和谢朝阳的当年。当年的我们跟现在的这对小情侣是一样的,享受着贫瘠又温情的那些浪漫。谢朝阳是个很难得的恋爱对象,当年他那么温柔又细心地呵护着我和我们的爱情,当我们重又相逢,再续前缘之后,我重温着那些距离现在遥远的年代里他给我的不求回报的那些爱情,常常感动得不知所措。当我们又走到一起的时候,我甚至不止一次为当年离开他而感到懊悔,好在,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忽然之间,我很怕再次失去他……

方童童来了,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宇航员似的站来咖啡馆的门口向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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