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星期下来,事实上他只有一天没回家吃饭,另外有两天他是晚回来,我已经吃完了,装好他那份饭菜的饭盒放在餐桌上,准备晾到凉透了再搁进冰箱。他仍旧不跟我打招呼,自顾自拿了饭盒放进微波炉里热,然后吃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做,明明是给了我机会让我反过来极尽尖酸刻薄地对他挖苦讽刺一番,可我却从不曾这么做过——不是因为现在不敢得罪他而克制住自己才不这么做,而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这么做。甚至,他那样居然会让我萌生出一种莫名的温柔情绪,温柔到内心酸楚,只觉得怜惜而心疼,怜惜他这么喜欢吃我做的饭只因为平常家里没人给他做饭,心疼他不能按时下班只能吃微波炉热过的饭。
可这是多么可笑的同情心!他有什么可怜,父母双亲都在这里,还位高权重,走到哪里不是鞍前马后一大堆人效力?可怜的人明明是我好吗?举目无亲孤身奋战,一不小心就可以无家可归寄人篱下。
问题是这事理我再明白不过,却偏偏还是拗不过这颗奇怪的心。
于是我只能猜测这是一种被移情的母性。
或许我是把他当作弟弟了。
本来他也的确是小我一天的弟弟,不是么?
这个问题不能想太多,一旦往深里想,弟弟躺在冰冷的尸布下的样子就会瞬间铺陈满我的整个脑海,紧接着的势必是他在谋杀现场的惊慌无助与绝望,他可能出现过的表情,最后的抽搐和倒气,我们所有活着的人都无法想象的剧痛,还有比那更可怕的连剧痛的感觉也迅速流失、生命就此永远定格的无奈与不甘……
如果可以忘掉这些就好了,可我舍不得忘掉弟弟,于是也只好选择让这些永远铭刻心底。
周五的晚上,我想着第二天不上班,要是多做了饭菜挺没意思的,就给慕梓打了个电话,问他回不回家吃饭。
他似乎在忙,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回吧应该。”
我又问:“那我做火锅好吗?”
“随便。”
我顿时心情愉快跃跃欲试,到底是一个人做饭吃饭没意思,被人表示需要和肯定总是为人最大的乐趣之一。下班后,我专门绕到附近一家小超市去买了羊肉和其他材料,回家做得差不多时,慕梓回来了,洗了手换好衣服,我刚好把洗好的涮菜都端上桌,给他盛了一小碗调好各种味道的麻酱,洒上香菜,记得不要放葱。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耸鼻子:“好香!”夹起一大筷羊肉放下锅,问道:“这是什么牌子的底料?小肥羊?海底捞?好像都不像啊。”
我说:“我自己炒的。”
他惊讶地抬眼看我,眉毛也扬起来:“你自己炒的?”
我点点头:“嗯。我妈是四川人,我从小就会这个。”
他露出探究的神情,夹起瞬间烫熟的薄薄羊肉片,放进嘴里,脸上顿时换作愉悦的表情:“嗯~~我原本觉得你做的饭已经够好吃的了,没想到做的火锅更好吃。”
我们俩之间难得有这么美好融洽的气氛,这也是他第一次明着说出喜欢吃我做的饭菜,于是我也很开心,低下头浅浅一笑:“喜欢就好。”
他又吃了几口,忽然问:“你怎么这么会做饭?你们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女生不都娇生惯养的,何况你还历来都那么女王。”
我怔了怔,心里狠狠一酸,这也是这些天给我们俩做饭的时候,我一直苦苦努力地避免去想起的事情。我会做饭是因为我有弟弟,他嘴特别挑,小时候身体又弱,吃了外面的东西往往就要生病。上中学之后,家里老人要么年迈多病,要么已经过世,所以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就都是我给我们俩做的饭,也有些时候我自己在外面吃,匆匆跑回家一趟只为给他煮碗面条,那时候还常常对他抱怨:“你看,就因为你,我连多点自由都没有,什么时候都得回来给你当老妈子!”
这样的事我不想再提,便含混道:“别人不会,不代表我也不会。”
慕梓却多了心:“你是不是以前总做给沈墨吃?”
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这么说。
他见我不答,顿时觉得坐实了什么,口气蓦然尖酸起来:“你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是不是小夫妻的日子都过上了?难怪在我这儿假惺惺地演戏也演得熟门熟路!”
我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里无人知晓的伤痛尚未过去,我不禁有些沮丧而不耐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跟他才上大学就分手了,他那天是故意说我们一直在一起的,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他飞快地冷笑一声:“你说我该信谁?难道信你?”
我噎住了,放下筷子,才道:“我承认,别的事情……我是没对你说实话,但这件事我绝没有骗你。”
他继续冷笑:“可偏偏就是你没对我说实话的事情,他对我说了实话,不是吗?”
我垂下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道:“慕梓,你对我说这些,要我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既然是这样,我们只有分手,可问题是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借住在你这里是不太好,陆云波想让我照顾你,但你也已经不需要我照顾了,我本来想找到房子就搬出去,现在看来……可能我还是马上搬出去的好。”
他脸上的气恼一时间怒放到,倒又笑起来:“搬啊,赶紧的!我倒是要看看,原来你其实有别的地方可去,却还要死乞白赖地住在我这里?!”
我忍着气,尽量克制地道:“我是没别人那里可去,但我至少可以去住旅馆吧。”
说罢,我站起来,快步走向那个放着我行李的房间。
慕梓紧跟上来,不依不饶地道:“好啊,你走,走出这道门,你也别想再让我替你家的事卖力!”
我万般恼怒之中只想不管不顾,嘴硬道:“我家的事就不劳你大少爷操心了,我就不信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你想什么办法?”他的笑声尖刻刺耳,“找别人?你打算找谁呀?就你这种货色,你还指望能有别人看得上?”
我霍地转身,以牙还牙地笑回去:“为什么不指望?”我气到极点,只想让他比我更气,于是将声音放到尽我所能地柔媚入骨,“我就不信,那么多男人,就只有你一个人品味这么独特?”眼看着他脸上的恼羞迅速扭曲,我抢在他说出诸如“谁看上你了我不过是玩玩你而已”之类的话以前迅速接下去,“至少你自己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