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我进门,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该怎么形容呢?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好像都不太合适,总之,就是好像见到我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一样。
我并不这么认为,于是我只是淡淡地对他点点头,如同对其他所有人,然后随意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其实后来,我有时候也会想,我怪不怪沈墨呢?我这样……用慕梓的话说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还心狠手辣的女人,是不是应该常常在心里诅咒:姓沈的你给我等着,这辈子你最好躲我远点,否则老娘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想法只让我觉得好笑。
老实说,我甚至很少去想这件事。没这个心思。
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所有人进来的第一反应都是看看我,又看看沈墨,或反过来,看看他,又看看我。
他们看我,我就也看他们,目光安静,不避不忌。若换成中学时的温晴,此时我大概已经怒火中烧,只想拿着话筒跳到前面去发难,可是现在,我只像局外人一般,将他们当戏看,正如他们将我们当戏看。
我不知道他们只是将我们当成一对旧情人,还是听说了当时在省城发生的事情,更不愿去深想他们心里正期待着的是一场怎样精彩绝伦的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34
这家ktv的饭菜相当不错,他们一个接一个轮着唱歌,我一直在那儿专心地吃。
不时有人问我:“温晴,你唱什么?给你点。”
我说:“不唱了,我唱歌不好听,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来给你们当听众捧场的。”
又有人说:“你多久没吃饭了呀?吃得这么起劲!”
我笑:“是啊,饿坏了,公司下午茶的时候我刚好在审一份加急合同,审完就没了。”
这次聚会是为沈墨开的,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大家都在围着他说话,只是每次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就会戛然而止,我不用回头去看,也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我不怀疑自己的这种感觉。几年以前,这样的默契我们早已练习得炉火纯青,从未有一次失过手,只要这样的感觉来临,回头望去,他必定正望着我,迎上我的目光,便闷闷一笑。
只是我们是在上大学后才分手,我没有练习过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毫无回应,因而此时坐在这里着实有些别扭,于是我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有人点了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我刚好吃完,于是擦擦手和嘴,站起来。
立刻有人问我:“不是吧温晴?吃完就走?”
我解释:“出去转转,站会儿,饭后半小时内站着不会长小肚子。”
关上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表示同意:“没错,我以前大学的时候上过形体课,老师也这么说来着!”
“啊?那我也该站着!”
“嗯,从明天开始!每天坐办公室坐得我肉全堆在小腰上了!”
“我觉得我屁股比毕业的时候大了一圈……”
……
我关上门,包厢里传来的声音顿时只剩下了有话筒扩音的演唱声。这个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窗户,站在这里能够看到巨大城市的一角,在夜色中色彩斑斓地狭长延伸。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才只转过一半,忽然意识到我知道这是谁,于是又转了回来。
他走到我身旁,有些小心翼翼地,错开一步,往后面站一点,不敢靠得太近,可这里委实又没有太大的空间。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整个人显得软弱而悔恨,更充满了恐惧。看来在大家眼里,我的确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啊!
他说:“温晴,我……对不起……”
我回头,还没想好回答什么,他已续道:“那时候,我很难过。我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当然,老实说,我不希望你和任何别人在一起,可我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尤其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
我确定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回答什么。
我听到他咽唾沫的声音,以往每次他紧张时喉结滚动的样子立即浮现在我眼前。
下面这段话,他说得很艰难,以至于每个字都是磕磕绊绊地蹦出来的,不连贯,断句也不太对,听起来生硬得让人心酸:“我知道,虽然我不想承认,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为了气他才跟我在一起的……你喜欢的一直是他,可如果你们没有在一起,我还可以假装……不是那么回事,可你跟他在一起了,那么我有过的那一切,就的的确确都是假的,都是我偷来的了……”
我彻底失语。
有人把门打开,不知道为什么,久久都没有关上。骤然变大的歌声猛地扑出来——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我的微笑都假了,灵魂像飘浮着,你在就好了。我发誓不让你等候,陪你做想做的无论什么,我越来越像贝壳,怕心被人触碰,你回来那就好了。
能重来,那就好了。
我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窗外。缤纷的霓虹灯与车灯渐渐在水光里飘浮起来,如同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海底水晶世界。
我想起那个早晨,我确定我并不喜欢沈墨的那个早晨。
高三上学期,秋去冬来突然转冷的那天。
周一早上的例会,大家都站在操场上,冷风夹着微雨在飘。
我没穿够衣服,渐渐地抵不住了那份寒气,于是抱住臂膀,往衣服里缩了缩。
这时,就站在我旁边的沈墨向我挪了挪,我身旁的风霎时小了许多。
可那一刻,我没有感动或至少是感激的感觉,只觉得一阵失望,霎时间就心灰意冷了一般。
当时的思绪进行到这里,我便禁止它再往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