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苏画先声痛哭。
〃不去了,画儿,我不去了。〃易沉楷流着泪,不住地拍哄她,她却在他怀里,一再摇头。
就像他不想折断她的翅膀一样,她也同样舍不得,让他一辈子在黑暗中绝望。
半个月后,易沉楷在魏庭的陪伴下,去美国做手术。在他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仍旧在犹豫,苏画却很坚持,但是,她没有办法抛下年幼的小远随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回来,小易,一定要回来,我们都在等着你。〃
自易沉楷走后,小远总是一到午睡时间,就哭个不停,他不会说话,无法表达,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找那个每天都陪他午睡的爸爸。每当那个时候,苏画只能学易沉楷平日里的样子,躺到躺椅上,将小远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哄。流着泪不停地安慰他:〃小远乖,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她逼着自己,相信她告诉小远的话,一定是真的。
易沉楷的手术,在一周后进行。他的白天,是家人的黑夜。易家奇独自进了书房,易妈妈和苏画也各自回房。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加重了彼此脆弱的情绪。
只有小远不懂,还抓着床头一家三口的合影,指着照片中的爸爸,咿咿呀呀地说话。
苏画心如刀垃,摸着他的头发,低哑地问:〃小远想爸爸吗?〃
小远自顾自地看着照片,苏画哭着搂紧他:〃妈妈想爸爸……非常想。〃
小远感觉到妈妈的泪,仰起头来奇怪地看了她半响,伸出手去擦。
儿子温暖的小手,让她心里的痛轻了些,她抱着他躺下,哄他入睡。
小远揪着妈妈的前襟,慢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苏画看着窗外,新月如钩,被云掩映,像一抹淡淡的泪痕……
到了后半夜,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苏画几乎是直冲到门口,看见易妈妈和易家奇,也几乎同时跑了出来。
三个人彼此焦灼地相望,最后苏画走过去,接起了那电话。
说出那一声〃喂〃的时候,苏画闭着眼睛,心狂跳不止,不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到底是喜讯,还是噩耗。
〃手术很顺利。〃魏庭的话,让苏画的泪立刻奔出了眼眶。
〃太好了……太好了……爸妈……〃她语无伦次地欢呼,怔在原地,再也走不动路,只是哭。
易妈妈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两人抱头痛哭。
易家奇跑进房里,抱起了小远,老泪纵横:〃宝宝啊……你爸爸没事了……没事了。〃
小远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见到了爸爸,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笑……
易沉楷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视力,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而在这段时间里,还有另一件喜事发生:在某省爆出条搞笑的新闻,三个绑匪因为八百万的赋金分赃不均,其中分得最少的那个,居然一怒之下把两个同伙告了,最后人赃俱获。而报纸上刊登的照片,正是苏画毕生难忘的那三张脸。
易沉楷回国的前一晚,正值农历十四,苏画看着那弯将圆的月亮,微笑着亲儿子的脸:〃小远,明天我们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欢喜地在她怀中蹦跳。
第二天,当易沉楷走出接机口,远远地,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苏画,泪水立刻盈满了眼眶。
苏画看着他的眼神,和从前一样,明亮而准确地投向她,欣喜的泪水,如珍珠般成串落下。
他们终于,又等到了这凝眸相望的时刻。
他们一步步走近对方,最后在只有半步的时候停住。
〃画儿,我回来了。〃他轻声说。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等了你一辈子。〃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背后的小远,不满父母对自己的忽视,挥舞着小拳头抗议。
易沉楷失筻,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
他盯着爸爸看了两秒,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扑进他怀里。
易沉楷含着泪,抚摸儿子的脸,他终于看见了他的模样,他的眼睛,多么像自己,而笑起来的时候,多么像画儿。
而易沉楷贪恋无休止的抚摸让小远脸皱成一团,最后干脆气呼呼地扑上来,用口水给易沉楷洗脸,以示反击,害得这群本来在流泪的大人,哭笑不得……
次年的三月二十八日,易沉楷和苏画的结婚纪念日,而这一天,却也同时是戚安安的忌日。在家里吃过午饭,苏画对易沉楷说:〃我们去看看安安吧。〃
〃好。〃易沉楷长长地叹气。
拿了东西出门,小远却摇摇晃晃地跑过来,紧紧抱住苏画的腿非要跟着去,苏画哄了半天他都不依。
〃算了,也带他一起去看看他姑姑吧。〃易沉楷弯腰抱起小远,一家人一起来到墓园。
在安安的墓前,苏画拉过小远,合起他的手:〃来,给姑姑做个揖。〃
小远乖巧地作了,又天真地指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姑姑好漂亮。〃
苏画的眼眶红了,轻声说:〃是,姑姑是个美丽的好女孩儿。〃
她将手边的香,插进祭坛里点燃,在缭绕的烟雾中,对安毫说悄悄话:〃魏庭昨晚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代替他,给你上柱香,安安,他会一直记得你。〃
安安在照片里的笑容,依旧清新如雏菊,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远在天涯的那个人,心中对她的惦念。
易沉楷看着这一幕,心中惋惜地痛。魏庭陪他去国外做手术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说,他这些年太累,想要给自己放个长假。
他却明白,魏庭只是需要时间,来放逐悲伤。
身后有轮椅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追思。
回过头,看见的是两个熟悉的人,吴妈和戚母。
轮椅上的戚母,头发已经花白,歪着头,眼神呆滞,让人看了觉得心中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