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只是,我自己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如果男人在我心目里是一种丑态,那么我在男人心目里又是什么,一个把自己身上的肉和内心的灵魂同时出卖的女人。
恩抿了一口酒,咂了咂舌头,很天真地笑了一下。我突然被她这种突然之间的天真所打动,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个呵护她的人,她会是一头温情的小鹿。也许在很多的十字路口,另一个人的推一把和拉一把,会让你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比如恩。恩的中指仍然在我掌心里,恩的中指像是从我掌心里长出来的一棵小树。恩的手指又动了动,她轻轻笑着,侧着脸眼看我,说,你怎么看我。
我说你是一个好女人,在我心里是的。恩又笑了笑。恩说我迷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成天泡在酒里,成开泡在男人的笑声和手掌里,黑色的衣裙,那肩上的吊带无数次地滑落。身体无数地呈现在陌生男人的面前。有许多时候,会在陌生男人的身子底下泪流满面,这样的时候,往往会令男人扫兴,会匆匆地付钱,让我赶紧走开。我知道这是我的不对,我没有提供与他们付出的金钱等同的优质服务。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一个香港男人,他把我带到房间里。她让我洗澡,然后在房间里裸着身子跳舞。
我的眼帘重重要合上了,耳畔仍然响着恩的声音。恩的声音,像一只细蚊的鸣叫,不太可能再会有旁边的人能听得到。我还听到了盲女制造的音乐,纯净如水的音乐。我的眼帘重重地开合了无数次,不是想要睡去,而是想要把自己的记忆隔断。恩的声音源源不断,她的坐姿仍然是笔挺的,这就使得她的腰显得更为纤细,使得她的屁股显得更为圆润和性感。我的手伸过去,落在她的腰间。腰间散发出些微的热量。恩的身子略略颤动了一下,像一棵雨中的小树在微寒中的颤栗。我已听不清恩的话了,只能从恩的话里看到虚拟的场景。
恩出现在一个香港男人的房间里。香港男人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的一条腿,斜叙地架在另一条腿上。他的上身微侧,窗口因为窗帘没有拉严,有一丝淡的光线落在他的腮帮上。他的腮帮上本来长着茂盛的胡子,但是已经被锋利的剃刀刮得青青。他的一只手托着腮,仔细地看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女人就是恩。恩的腰上围着白色的浴巾,恩的手臂和背,和小腹,还残留着没有擦净的水珠。恩在香港男人面前站住了,他们对视了很久。在对视的过程中,恩想起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已经在酒吧里喝了很多酒,碰了无数次杯。酒精像一条条火蛇一样,在恩的身子里蹿。其实恩和男人在酒吧里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离开的时候,男人的一个眼神让恩意会。所以推开酒吧的门时,我们可以看到的是恩的手就挽着男人的手,他们一起走向一辆奔驰车。现在,香港男人的手离开腮部,手指胡乱地弹了一下,然后手又托在了腮上。手指的颤动,是一个简单的命令。恩笑了一下,她的一只手落在腰上,轻轻地碰了碰浴巾上系着的那个结。结松开了,疲软而破败的结,在顷刻间瓦解。浴巾像一只飘落下来的风筝,落在恩的脚边。然后恩开始跳舞,恩匀称饱满的身子适合跳舞。恩开始了一场没有音乐的舞蹈,她跳到了男人的身边,把脚抬了起来,踩在男人的腰上。她的腰仍然扭动着,男人宽大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腰上。男人的手从她腰间落下,他抚摸着恩的脚,一双漂亮的脚。然后恩就坐在了男人的身上,轻声说,你想要怎么样。
男人笑了笑,他好象对女人的反应太过冷静,不显热烈。男人的手指又在空中毫无意义地弹了一下,说,我想包下你。我给你五万块钱一个月的花销。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简单,你就像我公司里的员工一样,每月领去薪水。你用不着再去酒吧里陪酒了,你只要陪好我就行。当然,在你领工资期间,不允许有另外的男人接触到你的身体。恩在那一刻马上就同意了,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好久以后,她心底里才发出了一处巨大的声音,声音说,成交。
我的眼帘再一次重重要合上了。我想在这个暗夜里,在这个充满音乐和啤酒的酒吧里,我一定做了一回吴哥窟上一个无名的小洞,而恩对着小洞做了一次畅快的渲泄,像电影《花样年华》里的周慕云在吴哥窟的倾诉一样。我的眼帘再次合上,仍然只是为了隔断记忆。恩笑了起来,眯眼的那种笑,这样的笑容令她的鼻子上部出现细小的笑纹,她的眼角也出现了淡而细小的笑纹。然后恩举起了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的杯。我的手仍落在她的腰间,隔着黑色的衣裙,我可以感受她腰间皮肉的丰腴。我没有蠢蠢欲动的欲望,只有想要抱住她的冲动。我的手轻轻地用了一下力,再用了一下力。恩终于落在了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她的面容和我的面容如此之近。我的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触了一下,轻声说,恩,你就像是暗夜里的野花。恩笑了,她喝了我杯中的酒,说,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不知道明天,我的方向是什么,是一场雨的降临,还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你的身体充满鸦片
我抱着恩。我们一直都在喝着酒,我相信一直喝一直喝,会把我们两个都喝得醉过去。她的头发黑而蓬松,她轻轻转头的时候,头发就在我脸上拂动,像小虫爬过脸颊的感觉。我的鼻子贴着恩的头发,恩裸露的脖颈。我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那是一种久远了的并且正在越走越远的气味。这是一种冰薄荷的味道,这种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苦柠檬以及葡萄柚果的气息。后来,那味道渐渐化成了灰琥珀、杉木与檀香的混和,那是前者悄悄变幻后的后味。
我的嘴贴着恩的耳朵,恩的双手环着我的脖子。我轻声说,恩,你用的是什么香水。恩眯眼看了看我说,鸦片,你知道鸦片吗。鸦片是法国圣罗兰的第一瓶世界级香水,诞生于一九七七年,七七年你多大?我没有回答,而是把脸贴在了她的胸口,然后屏住呼吸,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有一种气味,奔跑着跑进我的鼻腔。恩的两只手松开我的脖子,抓住了我的两只耳朵。恩说,你干什么,你在闻香水的味道。我抬起了头,像小孩子似的腼腆。我点了点头。恩把我的头按了一下,我的脸就重又落在了她的胸口。我的呼吸有些困难,我听到了恩的声音,从上空落下来,像一片风中的鹅毛。恩说,鸦片香水的创始人伊夫?圣罗兰出生于一九三六年八月一日,出生地是法属北非的阿尔及利亚。他的家境很富裕的,但他天生就是一个为女人而存活着的人,他不断地为女人制造着香氛。鸦片香水的造型参考了中国鼻烟壶的造型,是暗红色的,你说暗红色是不是充满了危险与神秘的诱惑力,我就喜欢暗红色。它的香氛是东方琥珀调的,前段是柑橘的果香调,中段以芍药和茉莉为主调,最后则以香草为基调。外盒包装上的色彩和流苏,以及精致的瓶身,像一件精巧的工艺品。
我把脸努力地抬起来,说,恩,你也像一件精巧的工艺品,用鸦片香水的女人,是女人里的女人。而你的身体最深处,本来就充满着鸦片。女人就得像鸦片一样,妖娆而迷离。你看过一场叫做《闻香识女人》的电影吗,电影里的史法兰中校,靠闻对方的香水味能识别对方的身高、发色乃至眼睛的颜色。他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却比别人更懂得去欣赏女人。我不是史法兰中校,但是,我也喜欢这样的味道。
酒吧的门轻轻开合了一下,有一些音乐漏出去但很快又被合上的门赶回到酒吧里。一个年轻的男人脸带笑容出现了,他是那个弹钢琴的盲女孩的哥哥或是男友。他走向了盲女孩,然后牵着盲女孩的手一步步走向门外。门又开了一下,我不知道下雨了,但是门缝里钻进来雨潮湿的味道。我轻声说,恩,下雨了,外面下雨了。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夜,南山路上的一场厮杀。我不是想刻意去记起那场厮杀,而是记住了一个迷离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她身上散发着特有的气味。这种气味,和恩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那么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用的是不是也是鸦片香水?
我和恩继续喝酒和呢喃。我轻轻吻了一下恩的唇角,恩嘤咛了一下。我轻声说,音乐没有了,午夜就要来临,我想睡过去了。我有些想睡。恩说睡吧,恩边说边用手在我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拍到第五下的时候,我睡了过去。我是睡在酒吧的木条凳上的,木条凳的凳面很窄,所以睡在上面就有些累。脑子渐渐迷糊了,在鸦片的香氛里,我的眼前老是浮起南山路上的一幕。阿德呢,阿德在这个落雨的午夜,又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绿夜仙踪寻欢?
我醒来的时候,酒吧里的客人已经稀少了。我枕着恩的一条腿,而她仍在喝酒。她发现我醒了,她的手掌盖过来,像潮水一样盖过了我的眼睑。我能感到她手心里些微的手汗,手汗里夹杂着鸦片香水的味道。恩不说话,只是拿手盖住我的脸。我张开嘴,咬着她的手指。我稍稍的些用力,大约是恩产生了痛感,我感到了她手指轻微的颤动。但是,她的手仍然没有移开。
离开斯里兰卡的空气时,我们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是歪歪扭扭地离开的。我在推开酒吧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饶先生。他好象比以前变得胖而白净,他的双手在面前相互搓着,朝我笑了一下。我说饶先生,那么晚你来喝酒?饶先生说是的,我睡不着,所以来喝酒。你知道,斯里兰卡的空气,是一个多么好的名字。我也喜欢这样的名字。饶先生朝恩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恩也点点头。我们和饶先生,像是黑夜之河中相互交汇的鱼。我们走到了大街上,走到了潮湿的空气和潮湿的雨中。而饶先生,走进了酒吧,等于是走进了一堆酒中。在大街上走着的时候,我仍然在想象着,一个男人,一个姓饶的男人孤独地坐在酒吧里,一边喝酒一边回忆住事的样子。
我和恩歪歪扭扭地前行,一会儿,头发和衣服就湿了。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停了下来。十字路口的灯光,抱住了纷纷扬扬的雨,雨和灯光像是情人一般地纠缠着。我甚至能听到雨和灯光在纠缠时的尖叫,也许是欢叫。我和恩也是被雨和灯光包围着的。恩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在这个十字路口,我们可以选择四条道路,那么我们是向前后,还是向左右。恩说,我们分开吧小门,你记住这个十字路口,你曾经和一个女人分开了。恩抬腕看了一下她心爱的腕表,恩说,是午夜一点零八分的十字路口,前面不远就是西湖,小门你记住,我们在这儿分开了。恩站在路灯下,黑色的衣裙包裹着她的身子,像一个黑色精灵。我抱住了她,唇就贴在她的唇上,唇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雨水就落在我们的脸上和唇上,她的衣服,是潮湿的。我用自己的潮湿抱着一堆潮湿。舌头终于轻轻启开了恩的唇,舌头终于轻轻勾起了另一个舌头,舌头和舌头,终于像雨水和灯光一样纠缠在一起。
我们在雨中大约站了有十分钟,恩终于轻轻推开了我。推开我的时候,有几辆车子依次从我们身边经过。车灯光雪亮地照身着我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恩的声音很清脆地落地,落在雨水淋湿的地面。恩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记挂着珂珂吗,现在你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现在你还记挂着珂珂吗。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恩的身体离开我,像是从我的身体上剥离开来似的。她的表情里,有一种不屑。她慢慢向右边拐弯了,一边拐弯一边穿着一首叫做《不想睡》的歌曲,很地道的歌星味道。她缓慢地走着,身子歪歪扭扭,手舞足蹈,她一直都没有回过头来。
我久久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像是从天空里跌落下来似的,很细碎很温柔。女声莫名其妙地说,女人,最容易受鸦片的诱惑。女人本来就长得和鸦片一样,女人的全身都充满了鸦片。女人迷离、艳丽、笑靥如花。有时候女人是盛开的花,有时候女人是美丽的毒药。忘了我吧,可爱的人。
在黑夜里寻找消失的鱼
和恩的相遇像一场梦一样。
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阁楼的木窗涌进来许多光线。我醒来后,手枕着头,望着那木窗。曾经,珂珂的身子,就坐在那木窗上,她摇晃着双腿,唱一首叫做啦啦啦的歌曲。那时候我可以看到光线从外边把珂珂包围,我从屋子里往外看,可以看到的是一幅剪影,影子里,是一个可爱女人的模样。她的两只辫子,就挂在肩上。但是珂珂突然消失了,像水蒸气一样蒸发。
然后我想起了恩,和恩的相遇像一场梦一样,是一场在雨夜里的梦。只有我胡乱扔在地上的衣服和裤子,还湿答答的,像癞皮狗一样癞在地上。昨天与恩的再次相遇,是真实的,真实得像一场梦。现在,突然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我起床,我刷牙,我吃方便面或叫外卖,我在电脑上和美眉们聊天,我看午夜新闻,我去医院找医生聊,看看我推销的药品的销售情况。我真实地过着一种单身生活。一个星期后,我以为可以将恩遗忘。我并没有想过要刻意遗忘她,只是觉得不该进行一场无谓的纠缠。但是,一个星期后想要见恩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我摊开手掌,恩在我掌心里留的号码早已被洗得一干二净,但是她落笔时的力度,刻入了我的内心。我找到电话号码簿,开始拨打她的手机。一个女声告诉我,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我才知道,除了电话号码,我没有恩的任何联系方式。也就是说,一个电话的停机,等于一个人的消失或蒸发。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我怎么找得到她。我颓丧地在床上坐了很久,想,恩一定是消失了。但是我没有死心,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去了南山路,我一家酒吧一家酒吧地寻找,像是夜巡的警察。我奢望能在酒吧里看到一个女人,躲在角落里喝百利甜,抽繁花牌香烟。南山路上是酒吧区,卡卡,火知了,一家一家地找,但是找遍了所有酒吧,也没有能找到她。我甚至去了不远的西湖新天地,在星巴克找,还去了纯正年代,去了西街酒廊。
这是一个疲惫的夜晚,午夜时分,我的心开始感到烦躁。我的心里有了一种破坏欲,比如砸碎路灯或是人家的玻璃窗之类。狂躁令我的的眼睛发红,我一边大步地在街上走,一边仍然拼命拨打着恩已经停机了的手机号。我想爱情是一样的,不管爱得多么久远,或是突如其来,它所带来的后遗症也一样。那么和珂珂之间,和恩之间,难道都算是爱情。这样的爱情,算不算滥情。当我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仍然还在发疯般地拨打着恩的手机号。出租出像掐去了头的鸟,带着我在杭州的东南西北狂奔。狂奔,是为了对一个女人的寻找。
出租车带我到斯里兰卡的空气。推开门的时候,一些钢琴音乐就冲向了我,并且轻轻推了我一把。我知道那是盲女孩制造的纯净音乐,我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叫了六瓶冰镇喜力,一瓶瓶放在木桌上。绿颜色的喜力排着队,瓶盖打开了,像一队没有戴帽子的士兵。冰啤顺着我的喉咙下滑时,我的心更加安静了。我想,恩又不是我的,就算我狂躁得去撞墙,又能算得上是殉情吗?
后来我拎着一瓶酒走到了盲女孩的身边。我拎着酒瓶的样子,像一个拎着手榴弹的杂牌军,至少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混球。盲女孩的雪白的手臂从黑色的袖口里伸出来,她穿的是一袭黑色的短袖裙子。她在弹一曲《海边的阿狄丽娜》,很普通的曲子。弹完曲子她的脸上泛起了笑容,她说,你在看我?我知道她已经感觉到了我在她身边的存在。我说是的,我在看你,我在看你快不快乐。盲女孩笑了起来,抬起脸轻声说,如果你想要得到太多,那你会不快乐。如果你想要的很少,你会时时快乐,就像我。很久,我都没有说话,我突然想,快乐与幸福,离一些人很近,离一些人很远,离我,应该是远的。盲女孩不再说话了,她低下头去,再一次弹琴。
在我离开斯里兰卡的空气时,我碰到了刚从门口进来的饶先生和阿德。饶先生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稀疏地耷拉着。饶先生的脸上,浮起一个臃肿的笑容,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掌心里是潮湿的手汗。他无力地握了我一下,说,你雅兴。我望望阿德,又望望饶先生,说,你也是。我们都笑了,我走出酒吧,他们走进酒吧。擦肩而过时,我拍了拍阿德的肩。阿德轻声说,你在寻找一个女人吧。我说你怎么知道?阿德笑了,说我什么不知道?
一场邂逅就是一个开始
诺博医院。一家很大的民营医院老板要举行一次招待酒会,我收到了他们考究的金色请柬。他们把地点设在平海路的五洲大酒店的户外草坪上,在这个阳光很好的傍晚,我开始考虑是否离开我的小阁楼,去参加一次乏味的游戏。我已把药品成功打进了诺博,去与不去,关系不会很大。我在我的阁楼里来回走动,最后我掏出了一枚硬币,我用投硬币来裁定是否参加招待酒会。最后,我还是走出了小阁楼,因为硬币冷笑了一声说,小门,你得去。走出阁楼的时候,走在弄堂里的时候,上公交车的时候,我都在吹着曲调明快的口哨。
不知什么原因,我热爱着这座城市的同时,热爱着坐公交车。我突然觉得在公交车里的时候,是最最贴近这座城市的时候,是最最体现出我是一个市怕的时候。我会抓着公交车顶上的拉手,在车厢的晃荡中,从一个地方抵达另一个地方。现在,我抵达的是五洲大酒店。
接待处签名,领资料,坐到草坪最僻静的地方。草坪上放了许多西餐桌,桌子上铺着餐布,刀叉俱全,好象要开始一场杀戳。中间的那张台子前,铺着腥红的地毯,放着一些事先备好的红酒和酒杯。我在暗处看着一场演出的开始,我的心突然之间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音乐的声音,终于在我将要昏昏睡去的时候响了起来。我把自己想象在法国,我在法国参加一个招待酒会,我一睁眼,一定能看到一大片法国美女。我这样想着,终于睁开了眼。我看到了诺博的老板,一个穿着随意举止大方的中年人。我还看到了恩,她穿着晚礼服,走在中年人的身边。
我想,是恩出现了,是老天让恩出现的。恩显得很精神,看上去和以前很两样。她的头发,好象焗过了,盘了一个很好的发髻。恩的笑容,像花朵一样绽放着。她陪着老板,安静引导老板进入主桌,为老板递上话筒,安静地听老板的答谢辞。然后,她拍拍手,马上有侍应生上前,打开了红酒。红酒倒在几个杯子里,老板和恩都举杯了,我也不由自主地举杯。
恩在那么多的红男绿女间周旋,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她变得很善谈,社交场上得心应手。我终于找了一个空档走到了她的面前,我说,恩,是我。恩朝我看了看,微笑着举起杯。我再一次说,恩,是我。恩的脸色稍稍有了一些变化,说,你在叫我吗。我说是的,恩,我找遍了杭州的所有酒吧,都没有能找到你。你的手机号已停机。恩举起杯和我的酒杯撞了一下,说,你大概认错人了,我不叫恩,真的不叫恩,我叫丁淑琴。我是诺博医院总裁的助手,谢谢你的光临。她说完就要离去,我说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好吗。她的脚步停住了,微笑地看着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那分明是鸦片香水的香氛。我说,丁小姐,你用的是鸦片香水吗?她点点头,说是的,大约你所说的那个恩,也是用这款香水的吧。用同一类香水,并不能说明是同一个人。就像穿同一个品牌的衣服,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一样。这时候诺博的老板在那边叫了,我清晰地听到他叫这个女人丁小姐,他说丁小姐你过来,我介绍你认识几位客人。丁淑琴答应了一声,然后面对着我,把手举到脸部高,轻轻招了招手,说,再见。
因为业务的关系,我有理由找到丁淑琴。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她的身后是偌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大片的夕阳。她看到我时,微微笑了一下。我说我是小门,在你们的招待会上,我们大概说过五六句话。她笑起来,说,我记得你,说我像一个叫恩的女人,你挺逗。她起身为我泡茶,说,找我有事吗。我说没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也许就因为你像一个恩的女人。丁淑琴走到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她扬了扬眉毛笑着说,我该称呼你小门呢,还是门先生。我说,小门。她说,那么小门同志,我不太喜欢玩这类游戏,你一定是假装认错人来接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