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胜,我们走吧,再不要来!”姐姐的眼角隐隐有些血红,他正觉得奇怪,却看到了站在姐姐身后面色严峻的卓伯伯。
平日里,卓伯伯都是笑容可掬,宽厚待人。那天的他,却也开始反常,满脸严霜。
“姐,你怎么了?你哭过了?爸又打你了?”
每隔一段时间,父亲总要打姐姐,他明知姐姐白天做工很累,晚上却还是想法设法地折磨姐姐。每到那时,父亲就会把他撵出卧室,不让他进去。
往往他刚一开始砸门,卧室内就传出了姐姐的哭声,很低很低,但悲痛欲绝。他一边砸一边喊。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恼火至极的父亲一脚踹开,连带着他也被踹倒,小脸憋得通红,那一口气许久没上来,最后竟吐出了一口血。
衣衫不整的姐姐从屋内奔出来,把他抱在怀里大声痛哭。此后,他就再也不愿意回家,而喜欢待在父慈子孝的卓家。
姐姐听到弟弟的体贴之语,轻拭眼角,又是微笑,“没,天色不早了,和姐姐回家去!”
说罢,姐姐就牵住了他的手,转身走出了卓家。
临出门时,他回过头,卓父仍旧站立原处,脸色灰白。
“姐姐,卓伯伯怎么了?我没下来的时候,你们说什么了?”
“姐姐什么也没说,只是想请他们以后好好照顾你!”
“我有姐姐,要他们照顾干嘛?”他理直气壮地说完,又抬头看了姐姐一眼。
姐姐的眉目如画,笑起来更是好看,“阿胜说得对,有姐姐照顾你,不用他们。”
当天晚上,父亲又开始撒酒疯,先是派他去买酒,随后又支使姐姐干这干那,横挑鼻子竖挑眼。
姐姐的隐忍不发,并没有换来风平浪静,很快就换来了禽兽父亲的再次发作。
此后不久,回到家的阿胜,看到那一番最不堪面对的场景后,他很久都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眼前只有那不停飘动的门帘,布满污垢与不堪,就像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那般龌龊耻辱。
“胜,你是姐姐的孩子,也是爸的孩子,你不要恨他。”
血泊之中的姐姐,断断续续地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割腕自杀了。
他蹲在地上,轻轻推着姐姐的肩膀,她还是温热的,但却再也无法给予他任何温暖。
酒鬼父亲回到家后,看到这一幕,竟然嚎啕大哭。
他想去抱毫无气息的她,却被那个七岁的孩子推倒在地,“你是我爸,也是我外公!她是我姐,也是我妈!”
年幼的他,歇斯底里地大喊着,酒鬼父亲的大掌抬起又落下,不知多少次。
他几乎快要被打得昏死过去,终于有人阻止了那世上最令人作呕的手掌。
卓伯伯带着警察出现了,心痛不已地抱起了血泊之中的他,他还有得救,姐姐却永远走了。
他出院后就被警察叔叔送去了孤儿院,善良宽厚的卓伯伯于一年后领养了他。他终于可以在天堂一样的卓家生活了,却永远没了笑容。
他常常靠在房间的一角,抱紧双膝,一动不动,夜里总会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叫着姐姐,可惜再无回应。
卓伯母总是看着他那副可怜模样悄悄落泪。卓伯伯会轻抚他的头,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但若不是他的错,又是谁的错。
因为他,姐姐才离不开那个家。因为他,姐姐才会忍辱被那个禽兽控制。因为他,他们家的一切都见不得光。
姐姐是自杀的,那个男人被判了刑,但是几年之后就被放出来了。他来找丁胜时,丁胜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阿胜,我知道卓家有钱,你帮我最后一次。我要和狱友偷渡去国外,急需钱用。”花白的头发,满脸的刀刻皱纹,他老了,比长大后的他还矮了。
“她是你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丁胜的胸口起伏不定,他只想用自己的拳头把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活活打死。
“阿胜,你还小,不会懂大人的事。不过,卓家也不是好人,卓海洋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早就看上了你姐。你知道你姐为什么自杀吗?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不肯带她私奔!”
“胡说!你再敢诬陷卓伯伯一句,我就杀了你!”丁胜抓紧他的衣领,几乎快让他窒息。
“阿胜,我怎么会骗你?你姐都死了十年了,我没必要这样咒她,她为了帮我还赌债,陪卓海洋睡了好几次。
第一次自然是不情愿的,但是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勾搭上了。你姐犯傻,还以为他爱上了她,殊不知他才是人面兽心。你姐自杀时,肚子里还有一个,就是他的种!
你陪他们家小王子小公主玩得开心的时候,你姐就陪他们的父亲玩!你和你姐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贱!”
他听不清,什么都听不清,跑出那条巷口时,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还有谁值得依靠?
他终于看懂了姐姐眼里的泪光,他想抓住她的衣角,让她带他一起走,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但是她却飘得那样远,就那样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最丑恶的人世间踯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