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这里饭食衣物怎么还没送来?”
叶青松只觉有一股冲动,想将自己的貂皮披风解下来,裹在池长静的身上。
眼前这个男子真的是池长静。
可笑分别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池长静早已没有往日聪俊少年的模样。
以前白皙俊俏的脸庞已经被一张受生活所迫的面孔取代,柔和的线条也变得棱角分明。
身高较之以前倒没有再长高多少。
仿佛那些灵动的清盈的东西,早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庸俗不堪。
与世上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爱的那个少年不见了……
眼前这个人,除了右手缺少的食指之外,根本没有一处与池长静相似的。
“小人立刻出去看看,很快就送来。”
刘掌柜领着一个伙计快速往外堂而去。
叶青松解开锦貂披风,却只是让随从拿着。
而后随丛拿来软垫在长凳上铺好,叶青松方才坐下。
将暖炉搁在桌上,那些随从都在门外等候。
闭起门来,室内便只叶青松与池长静和他的二个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好半晌,叶青松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冷不热。
孩子兀自哭闹不休,池长静心里极是惶恐不安。
“是小人的孩子,这个是女孩五岁了,那个是男孩四岁。”
叶青松嗤笑了一声:“真是看不出,连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儿女双全,你倒真的有福气……在丹阳过得好好的,怎么只带孩子回来?”
池长静闻言,顿时苍白的脸上更是笼上一层阴影。
只觉周身寒冷彻骨,这单薄的衣衫已经冻得他嘴唇发青了。
叶青松有些粗声粗气的说道:“等一下衣服吃食就送来了……你就不会用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啊?”
越来越蠢了!
池长静拘束的站在原地,怯生生的说道:“在老爷面前,岂敢如此不敬。”
此时,门再一次被推开。
刘掌柜进来,身后的伙计已经端着饭菜过来。
除了馒头热粥之外,还有几个热腾腾的小菜,显然是方才现炒的。
又拿来一件棉衣递给池长静。
池长静千恩万谢,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叶青松微笑道:“你不必这样感恩戴德,我一视同仁,你跟其他人一样没什么区别的。再者,你也不是我家的仆佣下人,根本不必自称小人。若是不介意,就同旁人一样,喊我一声叶爷罢。”
池长静瞠大了眼,怔怔的望着叶青松,结结巴巴的说道:“叶……叶爷……”
纵然这一刻穿上了棉衣,可是他整个人依旧战栗着,仿佛身处更加寒酷的冰天雪地。
两个小孩饿的慌了,立刻伸手去拿桌的馒头,可是人小手短。
池长静忙拿了一个,小心掰成两半,“慢慢吃,不要噎着。”
又拿碗盛了稀粥,坐到孩子的旁边,自己先喝了几口,又拿调羹去喂孩子们。
动作麻利而又熟练,显然是日常做惯了的。
叶青松注视着这一切,继而站起,转身便要往外走。
池长静也立刻站起身,慌忙道:“老爷,你要走了么?”
“我说过,你不必叫我老爷,你不是我家的仆佣,我也不是你的主人……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叶青松打开门,门外的随从立刻上门将披风披在他上身。
池长静默然静立,眼睁睁看着随从将桌上的暖炉收回,反手将门带上。
好半晌,他才陡然呆坐在凳上,怔怔的发呆。
两个孩子因为温暖和热粥双颊又红扑扑的,开始玩闹起来。
又吃了一些馒头和鱼肉,孩子才用手擦着眼睛,他们真困了。
池长静帮他们脱了衣服,坐在床边哄着他们入睡。
很快的孩子都入睡了。
这时,他才坐回木桌前,咬着已经有些冷掉的馒头。
为什么要回来?
一切变得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了。
几载光阴,湿冷仓促。
快乐的时光,转眼即逝。
当眸光相对之时,他便清楚的知道,叶青松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抱着他耳语倾诉的痴情男子。
而他也不再是往昔天真单纯的池长静了。
那样的天真,以为离开了叶青松,便可以自己独闯一片天地。
在叶青松放开他的手之时,他可以依靠的苍天大树便已经不复存在了。
孤身在外,身处异乡。
为了讨生活,为了养家糊口,压在他肩膀上的担子真的很重。
原本在胡爷的米铺干活,日子尚算安稳。
可是胡大少爷酒醉跟人家烂赌,输了好几家铺子,胡爷知道后,气的血冲上脑,没几日就亡故了。
因为好几家店铺被他人白白夺走,胡家自然不需要那么多人手,而他这种外地人,没有靠山,自然首当其冲被赶出来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的娘子生了肝病。
那个算命的说他若跟叶青松在一起,那么三十五岁之后,就会受尽人世间的苦楚。
他现在根本都只有二十五岁,离开叶青松才几年,却已经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与至爱永别恒河,夫妻天人相隔,颠沛流离,受尽欺凌。
他甚至怕弄脏客栈的被褥,虽则冷的瑟瑟发抖,也不敢随意取用,怕到时候没钱赔偿。
难道他错了么?
当初不该轻信算命相师的随意一卦。
在丹阳之时,不该强违心意,不去认叶青松?
他不知道!
他现在唯一明白是,千错万错,错在他,不该回来。
就算人生有多么艰难,再苦再累,也不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