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苍老的男人,看起来五、六十岁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
阿勇走到他的面前。
你就是阿勇吗?
是。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上下打量了阿勇两眼,抖抖索索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略带老旧的包里拿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小丽让我带给你的,她一定要让我把它交到你手上,要不然她会不安乐的。”
阿勇接过信,他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了起来。
老人阻止住阿勇欲打开信封的双手。
“等我走了你再看这信吧。再过半个多小时返程的火车就要检票了,那时候你再看。”
“您是谁?”虽然从他的相貌中,阿勇依稀有了一个判断,但他还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果然不出所料。
“我是小丽的父亲。”
“小丽在哪里?她自己为什么不来?”
老人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悲伤。他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她不会来了,唉,这孩子,这么痴情。为了完成她的心愿,我坐了一天的火车赶到这来,只是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现在这信既然已经交到你手上了,我也该走了。
阿勇的心突然猛地往下一沉。从老人的回答中,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究竟怎么了?伯父,求求你,告诉我吧。
两行浊泪顺着老人的脸庞流了下来。他抬起手来,用衣袖将眼泪擦去。
“唉!冤孽啊!”
没再回答阿勇一个字,老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车站。
阿勇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
但今天他却烂醉如泥。
因为他怀里揣着的小丽的那封信。
信是这样写的:
阿勇,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事吗?我妈是因为一种不治之症而去世的,而且,这种病是遗传的。
很不幸,我也得了这种病。
离开你之前的那段日子,这种症状已经开始显露出来了,那些天,我时常觉得头会很昏,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慌。
我妈在住院前,也有同样的症状。
所以,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也感觉到,你是爱着我的,尽管我们之间也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我觉得,你已经准备接受我了。
可是我,却没有福气来享受你的爱。
多想继续留在你的身边啊!想看着你每天早上醒来,想每天为你准备好早餐,想陪着你一起看看电视,说说话,想和你在一起,做任何的事情。
只要能陪你在一起。
但是,这只能是一种奢望了。
如果我真的爱你,我就不能拖累你。我这种病,既消耗精力,更消耗金钱,并且,它是无法治愈的。
我真的爱你。所以,我不能拖累你,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有时候,我也会诅咒命运。为什么它对我这么不公呢?
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感谢它。
因为,它让我遇到了你——我深爱的男孩。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电梯里见面时,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那句话,也许会让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让很多人觉得离经叛道,但我永不后悔说过的这句话。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希望能够有机会对你说上这句话:“亲爱的,你要和我做爱吗?”
酒吧已经打烊多时了,阿勇仍趴在桌上,他喝得太多了。
最后他被服务生半劝半推地赶了出来。
冷风吹在他的身上时,他的胃里忽然又一阵难受,阿勇靠在树边,翻江倒海地再次呕吐起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住的那幢大厦的。印象中,好象是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那大厦的名字,然后在车上沉沉地睡着了。
但自己是怎样下的车,又怎样来到这电梯旁的,在他的记忆中却是一片空白,毫无印象。
阿勇手按了一下上楼的按键,电梯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但自己究竟住在几楼呢?他绞尽脑汁在想着,并没有走进电梯。
电梯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阿勇手扶着墙壁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我是住在6楼?7楼?还是8楼?或者其他的楼层?这问题要好好想一想。
他身体一歪,靠在了地上,又睡了过去。
似乎有人在用手轻轻地推着自己,连续推了好多下。
阿勇睁开眼,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面前依稀是一位老者,头上似乎还戴着一顶帽子,好象还穿着条纹的睡衣,在认真地端详着他。
好象自己才睡着,就被这人吵醒了。阿勇有些不耐烦。干,干嘛?别,别碰我。
那老头忽然莫名其妙地嘿嘿傻笑了起来。
“年青人,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即使喝了这么多酒,阿勇也能感觉到这人精神有点问题,于是没再理他,转过身,又闭上了眼。
那老者用脚轻轻地推了他几下。“醒醒,醒醒,别睡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阿勇摇晃着站起身,指着老者的鼻子,你别,别再碰我了啊。
老者却没有理会他的无理,说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一定有心事。不过人生经历的挫折太多了,喝酒能够解决问题吗?你把它说出来,或者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听这句话似乎说得还有些条理,阿勇看着他,努力想看清他是一个什么人。
大热天的,这人戴着棉帽,上身着长袖睡衣,下身却是件宽大的短裤,一只脚上,是一只丁字拖鞋,另外一只脚,则是光着。
阿勇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越来越激烈,阿勇甚至笑出了眼泪。
在自己如此伤心之时,却碰到了这么一个神经病,也真是一件搞笑的事情。和他说话真是浪费口舌,但有些话在阿勇的心里却是不吐不快。
你以为你是谁?
你,你能帮我解,解决问题?
你能改变人,人的命运吗?
你能让人死而复生吗?
你,你能让我和我心爱的人再见上一面吗?
你能吗?
神经病。
阿勇又坐了下来,靠在墙边。
求,求求你,别再吵我了,我只是想睡一觉,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都不能满足我?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么惩罚我?阿勇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他又闭上了眼,决定无论这老者再说什么,都给他来个充耳不闻。
我告诉你,时光是可以倒转的。
老头蹲了下来,话音在他耳边缭绕着,声音抑扬顿挫,语气很是诚恳。
只是他的唾沫星子喷了阿勇一脸,但阿勇也懒得去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