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枫桥抬头微微一望,此刻的天空只黑了七八成,月亮也才刚刚爬上枝头。他轻收折扇,在手掌心有节奏地敲着,心里默默算着时辰。
“看来左辅大人,倒是乐在其中啊。”
独孤鸿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兴奋:“玩弄人心,自然是这世上最趣味的游戏。”
柳枫桥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你将那称为趣味?”
独孤鸿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柳枫桥轻轻一笑,以问代答:“左辅大人可知,我与你,有何不同?”
“莫非就是这点趣味吗?”
“这世上的聪明人,有两种。第一种,是天生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生来便立于山巅的人,正是因为习惯了俯瞰众生,才能将众生当作棋子,才能将摆布众生当作趣味。”
独孤鸿笑道:“想不到,与柳先生对弈不过寥寥数局,柳先生恐怕却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柳枫桥亦是抚扇浅笑:“左辅大人,倒是会对号入座。”
“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是被迫成长的。不得不背负的责任与使命,形成了无形的压力,逼得人不得不走上一条本不属于自己的道路。这条路上,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失望,太多的失败,在不断地反思与领悟之后,抛弃了多余的情感,包裹起自身的缺陷,收敛起自己的伤痕,最终到达了这条路的终点,与前一种人一样的山巅。”
柳枫桥说着说着,眼神之中竟是难掩一丝落寞。
“白衣卿相感触颇深,看来你就是第二种人了。”
柳枫桥苦笑道:“哎,左辅大人能够乐在其中,但柳枫桥的每一步,却都是煎熬啊。”
独孤鸿捏了捏手中的葫芦:“你我虽然不同,但同是立于山巅的人,有一样东西,总归是相同的。”
柳枫桥折扇一张:“寂寞。”
独孤鸿的眼神之中,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光芒:“没错,自许天一归天之后,我本以为,除了天,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坐在我的对面。但是鹤鸣山一战,你让我惊艳了。”
柳枫桥看到那种眼神,已是心中了然:“可惜,我们的寂寞,也有所不同。”
独孤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柳之羲吗?哈哈哈,没想到白衣卿相的心中,还有情感。作为一名智者,这样太危险了。”
柳枫桥反击道:“那你的儿子呢?他在你的心中,又是什么?”
独孤鸿却转移了话题:“柳先生还要继续拖延吗?”
此语一出,柳枫桥眼神一凛:“嗯?”
独孤鸿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我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吗?如今秦离执掌秦栾军,慕容霆统领山阴军,无暇分身,你手上能用的战力并不多。除了张泽玄与剑虚子,你能用的也就只有你们柳家自己的势力了。”
独孤鸿看了一眼马车前执鞭的那个人,继续说道:“但是,你可曾想过,右弼不在,为我驾车的人是谁?柳家之中除了你与柳之羲,再无顶尖高手,只怕来的人,无法抵挡这个人啊。所以,不管怎样算,你都注定,命丧此时此地。不过你放心,你这样的好对手,我一定要亲手杀你。”
独孤鸿如此笃定,柳枫桥却不慌不忙,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已是亥时。
“天,终于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