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阅读_奉旨成婚+番外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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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成婚+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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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却不明摆着撕破脸面,言下之意仍是希望他以大局为重,莫让百姓受苦。「……」吴少阳本以为今日自己便已可平安回家,在京这几天算是有惊无险渡过便可,没想到这年青皇帝突然借酒装疯直捣他心中最不可告人之密;心里大惊,背上的汗已湿透了里衫,但面上仍纹丝不动,笑道:「陛下,臣天质愚昧,听琴曲只懂得生搬前人之见解,至于说到什么金戈铁马之类的,哪里是我这种乡下土老头知道的事?这曲子听腻了,不如让我女儿湄兰为陛下献奏一曲?」说着,连使眼色给一旁巧笑嫣然的吴湄兰,示意让她想个办法先行渡过此厄,可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皇帝却迟迟不肯点头。暗涌的对峙令大殿上的气氛渐渐紧张。「母后,等等我就来了嘛!你也不用叫人绑棕子一样绑我……」在大殿上已是弓弩暗张之际,一道满透着懊恼的抱怨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却是终于被捆到殿上的李槿一路挣扎着,到殿上才被人放下。「奴家请王爷合奏一曲《高山流水》如何?」吴湄兰果然心思灵巧,立刻就觑了这个空档,甜笑着邀请还不明殿上状况的李槿入座,化解了对他们不利的局势。「嗯?」还有点不明所以就被拉到了远离席座的琴台前,对美人不能抗拒的李槿浑然不知自己现在已隐然成为别人手中的人质。吴少阳吁了一口气,脸上也回复了笑容,向顾及皇弟安危而不得不重新归座的皇帝进言道:「皇上,臣已在京城盘桓了近一月,早已思归。只小女蒲柳弱质,承蒙靖王爷不弃,日日相访,情投意和。又听闻太后早有意将湄兰指婚给靖王,小老儿我就拉下这个薄面,不敢说要王爷为我女儿的名节负责,只想为我的女儿求一个归宿如何?」吴少阳这只老狐狸甚是精明,用的是丢卒保车一计,这一下连打带消,摆明了:我连女儿都大方舍得下来给你作人质,你又怎么还能怀疑我有造反的嫌疑呢?更何况牵扯妇人家清白的名节,在大殿众多臣子面前,皇帝不答应也说不过去。「槿,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说如何?」皇帝心里大叫可惜,果然姜是老的辣,大好一个逼他承诺不敢轻易举兵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日后真祸起兵戎,也拿他无可奈何。明摆着败落认输又极不甘心,眼珠一转下,把这烫手山芋抛到弟弟手中。「我?」只觉得千百道目光突然一起集中在自己脸上,最令他难以招架的是身边佳人那含情脉脉的凝视,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随着她的靠近而掩来,李槿无法可想地打算点头答应之际,一声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令把这殿上暂时的平和再度打破。「报--淮左大将军李兆明急呈上令:淮西吴元济率兵十五万压河南界,宣誓挥师举旗,说是……说是要替屈死京城的父亲报仇……」后面几句话说得明显带了很大的犹豫,因为报军令的将士正看到那个『屈死』的吴少阳正须发皆张地立于殿上。「琤--」一声瑶琴七弦裂绝,酒杯也从吴少阳手中落到了地上。他千算万算,居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即将可全身而退,重返淮西老本营再谋大事之际,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果然听从了旗下谋士的谗言,在此时举旗造反,硬生生将他毕生的心血全部窃取,并明摆着将老父逼上绝路。战迅突来,不明所以的大臣们张惶无措,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这是真的。自唐玄宗安史之乱后,他们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藩镇割据打破。只有对此早有防备的皇帝不怒反笑:「吴卿家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原来他一直担心,此番不得不放虎归山后,依吴少阳的老谋深算与用兵之精,日后待他时机成熟时,战祸必不可免。现在看来,上天有意助他李氏皇族。此番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除了吴少阳,他那个好大喜功,急躁冒进的儿子倒是不足为虑。日后可以此为监大肆削减各藩镇节度使坐拥的兵权,多少年来从祖宗遗下的心腹大患可在自己这一代除去,李沌看着面色如土的吴少阳,一声大喝:「来呀,给我拿下!」「住手,你们谁敢动他我就杀了他!」对这一下变生不测反应最快的竟是那个娇怯怯的美人吴湄兰,此时她已制住了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九王爷李槿,一手横梗在他的脖子上,十指尖尖,殷红的指甲尖泛起的是幽兰色的光泽,想是上面淬了剧毒。「兰儿,把他推到前面……」反应过来后,吴少阳极快地闪入李槿身后,与吴湄兰一起且战且退,想赁借着这根救命稻草,赌上最后一把,能逃出宫城后,回去收拾旧将士仍是海阔天空。「小心!别伤了槿儿!」被御前侍卫层层保护的太后心痛着落入敌手的小儿子,殿上众将士虽然人多势众,但见他们有人质在手,忌鼠投器也不敢太过逼近,只能慢慢包抄。「再过来我杀了他!」吴湄兰手一扬,一道乌光过后,一名试图靠近他们的侍卫痛呼着掩面倒下--她的暗器倒是不弱。而她旁边的吴少阳哪里还有一点庸碌无为的样子,眼中精光四射,出手间石裂碑开,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难怪他们敢托大,为了不令李沌起疑,不带兵卒而来。「兰儿,向西突围!」吴少阳果然不愧是用兵行家,面对着重重武士的包围,他不急着先向东面的禁城出口处*近,反而选择了环卫最弱的西门寝宫做突破口。「湄兰……」被人当成肉盾挟持在手上的李槿挣扎着,尤有点不敢相信这前一刻还与自己笑语晏晏的美人竟是如此心如蛇蝎,大惊之下他在来时才刚刚被独孤钰散到四肢百骸的真气突然全数倒流,气血逆转下只是手足冰冷,不多时那种要命的麻痹感已漫延全身,只苦于有口难言。「槿的情形好像有点不对……」一直关注事态发展的皇帝最先发现了李槿的异状,眼见他渐渐面红如血,且明显出气多入气少,看起来极有可能中了那妖女的暗算,命不久矣,就算他们对敌一再忍让,能抢回来的多半也只是一具尸体,于是大为犹豫要不要就这样放下他的死活不管,先以大局为重。「槿!」在这危急时刻,西面的宦臣中飞出一个身影,直扑向生死未扑的李槿,去势迅捷如电,硬生生插进被重重包围的两人间,一手便去夺被人挟于手上的李槿。「撤手!」吴少阳本应先回护吴湄兰,但见此人把老大的背心要害全卖给了自己,中途掌势一变,直击其项背,吴湄兰也配合密切,自掌底翻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匕首,向他眼中刺去。众人齐声惊呼,想着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非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的小命也送上。岂知那人却彷佛早料到他们会有此一招似的,已抢先把内力运于背上,咬牙生生承下吴少阳石裂碑开的一掌,头一偏避闪吴湄兰手中的匕首,身形纵跃间已将人抱出那小包围圈外--这一下奇变骤生不过一眨眼间的事,看起来虽然轻松,却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才顺利地将李槿自他们手上救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把这两个逆贼给我拿下!」面对着数以千计的禁军侍卫,手中再无人质为凭,吴少阳与吴湄半对望了一眼,知道大势已去,吴少阳长啸声中扑向重重侍卫保护的皇帝,吴湄兰却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兵器束手就擒。优胜立见分晓,回复了安静的大殿上多了一具被射穿成刺猬的尸体,和一个妖娆尽失的美人。「槿儿,你怎么样了?」重新恢复镇定的太后最先想起她今天多灾多难的小儿子。「母后,我还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独孤钰冒死上前救了下来,把他逆转的真气重新送回经脉后,李槿自觉身体舒泰了不少。「真是的,幸好还没真的把这妖女指婚给你!」太后言犹未了,只听得一声娇滴滴的悲呼:「王爷救我!」回头看去,却是已成为阶下囚的吴湄兰跪倒尘埃,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媚术,狼狈的神情中只觉楚楚可怜,风姿犹胜从前,招得本来是上去绑她的武士心生怜悯,不忍下手。觑得这个空隙,她自然向原本就拜倒在自己裙下,目前是最强有力的靠山哭救帮助了。「王爷,您本来答应娶我,现在奴家自知待罪之身,不敢求王爷以正室之礼相侍,您若是还念得与奴家的一分情意在,奴家做牛做马侍候您」!她玫瑰凝露的绝世姿容实在好看,在场众人都不忍心阻止她说下去,清脆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着,不胜幽怨,我见犹怜。李槿抓了抓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虽然有些心软,为难地看向了皇兄,想说还是听皇兄的发落,但还没说话,就已经觉得背后有一股飕然的冷风凛冽而起,这才想起独孤钰一直在他身后,自是把太后指婚,他亦允婚之事听了个清清楚楚,自己欺瞒他至此时,所有事情就在他面前揭开了底细,不由得大叫不妙。「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果然,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虽然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那个……我……」「告诉我实话!」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个人的脾气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李槿头上的冷汗快汇成小溪。「我只是……只是……」「只是因为见她漂亮,就答应娶她了是不是?」独孤钰淡淡的口气,把他的心思摸了个正着。「那个……我……你……她……」李槿语无伦次,听得后面半天没有声响,偷偷侧转了脸回头看时,却被骇得不轻。「你,你的脸!」独孤钰左颊上有一道伤口,此刻正鲜血直流。却是他刚刚闯入救他时,虽然偏过了直取眼睛的刀势,但到底还是被吴湄兰用匕首划下了伤痕。因为那匕首极薄,他又一心忙着救人,这时皮肉才绽开来,一道深深的伤痕由眼睑而下,经由颧骨直划到腮边,深处几可见骨,血肉模糊的样子甚为可怖。「我的脸?」听到他这上达天听的惨呼,独孤钰怔了一怔,抬头看向不远处将士手中持着的银盾,那闪亮的银面上清晰地映出他此时的面容,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道几乎把他的脸破坏殆尽的伤痕。「如果没有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看我第二眼?」看着本来想上来扶助他,但被狰狞伤口吓得又倒退了一步的九王爷,独孤钰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明白得很,李槿对自己爱恋弥深,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虽然他拿他这固执地贪恋美色的习性没办法,但也乐观地想着:只要自己能够长久保有这份容貌,他自然也不会移开目光,相处久了,自己尽可能地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被他的情所感动,不再只拘泥于他这副皮相。可是看现在的情形,他被毁容之虞几乎已是不可挽回了,那个人……还真的会愿意与丑陋的自己共渡此生吗?沉痛中早先生受的那一掌内伤亦同时发作,连咳带喘下脸上的伤口不住地破裂出血,与他完好的右半边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曲扭的面容妖异而可怖。「那个……你的伤……」李槿不敢上前,眼光回避着他那丑陋的伤口,但又十分担心,只好站得远远的在原地团团乱转,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救了人后,服下这瓶『忘尘』会忘记一年中的前尘往事,自然也会把心中最挂念的人遗忘。如真遇有心人,当可通过一定的途径再度把你对他的记忆唤起,若他本无情,你能忘个干净,倒也是造化!」凄然看着那个薄幸男子,独孤钰脑中回响起的是叶子星说过的,那一番暗含玄机的话。难道那个能先知天数的半仙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才特地赠他忘情的灵药?那只逐香的粉蝶,到头来仍只不过乱迷飞花罢了!在之前便已情钟别家,现在更是对残败的自己不敢亲近,还能指望什么天长地久,两情缠绢?舍了罢,你既无心我便休!长叹了一声,独孤钰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白玉瓶,他本来是想在治好李槿的古怪真气后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在日后,若自己真忘了他时想办法再续前缘。可现在看来,能够遗忘这个牵动了他心底最深的柔情,却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的男子,已经是上天最怜悯的安排。在李槿不明的以的惶然目光下仰头饮下了那一瓶『忘尘』,独孤钰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也不说话,转身向殿外走去,被他随手掷下的白玉瓶发出一声破裂的脆响,玉碎宫门--那飞溅起的玉尘湮灭后,是不是就真能把前尘往事都九遗忘?「你的伤,包扎一下再走吧……」李槿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递给他一块丝绢的帕子--彷佛他根本不敢见他现在的容颜。独孤钰心里一痛,淡淡地一笑,牵动得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此别之后,俩俩相忘,也许这一段为自己所珍惜的日子是再也回不来的了。知道他不值,为什么心却还是这般地痛?李槿见他不接,战战兢兢从他背后转了过来,低着头想把那块丝帕往他手里塞,还没打开他紧攥着的拳头,手背上就已经感受到有一颗温热而透明的水珠滴落。李槿抬起头来,在他受了伤后第一次直视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只见独孤钰尚属完好的右脸颊上正缓缓地流落着第二粒晶莹的水珠。那是……他的泪?李槿呆住了,那个流血不流泪的铁心男儿,竟然哭了,他苍白的唇紧抿,眼睛里一滴又一滴的水雾凝聚成型,划过同样苍白的面颊,无声但悲恸,一滴滴如水晶般滚落。偶尔被他指尖沾拭到的泪滴灼烫,如冰山中喷膊而出的岩浆,从指尖直烫到了心里。李槿怔怔地看着那被毁坏的容颜,独孤钰没有刻意回避自己受伤的面颊,也同样凝视着他。久久的沉寂在两人间漫延,直到那个美丽而恶毒的吴湄兰被拖下去时犹不住娇啼出口的「王爷!」声凄厉地响起,打破了他们间的沉默。彷佛被惊醒一般,李槿终于下了决心,手忙脚乱地打算亲手帮他包扎受伤的左脸时,独孤钰淡淡地拂开了他的手,复杂的眼神从开始的深沉渐渐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悲痛,而这种悲痛也在沉默中消退后,终于,一切又回复成了他最初淡然如寒潭般的冰冷。「王爷珍重,下官就此别过了!」独孤钰躬下身子,行了他们俩认识以来第一次真正按礼节应尽的单膝跪礼,起身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苍白的身影渐行渐远。【第十章】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春光好。窗台上,放着一盆白玉牡丹,白色的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痕如泪。坐在窗前的一个白衣人,白纱覆面,有些怔然地凝视着这盆半年前被人从洛阳送来的花。据说那是自己旧年路过洛阳时专门订购的,他素来无心做这些花花草草的养植工作,买了来要送给谁,却也淡忘了。说起来,旧年有很多事好像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什么时候以智挫血魔及殿上力擒逆贼这两大奇功而获得连晋三级的晋升,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记忆中缺失了一部分的感觉很不舒服,好像自己曾无意间失落了一件宝物,但无论如何又记不起那到底是什么,只留了那一份怅惘在心间。他厌倦京城的繁华,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自愿请辞隐居玉门,惜才的皇帝没有准他的辞呈,却放了他一年大假,只让他间或有心情的时候上衙门报个差就可以了,这实在让他有点奇怪什么时候京官的待遇变得如此之好。花的香气在空气里流转,引来了一只斑谰彩蝶逐香而舞。蝶翼上红斑点点,猩红的纹理在翩然间抖动,交错的细纹如情丝牵扯,剪不断,理还乱。独孤钰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烦,长袖一挥,将那只浪蝶驱走,但不多时,它又翩然而回,贪婪地停驻在了花心。「大哥,那个人又来了……」独孤瑗秀推门而入,看到端坐窗前的背景纹丝不动,但空气里的冷凝却一分分加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心生怒意,不敢多说,退至一边。「阿钰,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候在那一间小屋外的男子见他出来,急忙跟上,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他这两月来重复了六百八十多遍的道歉,见独孤钰根本不为所动,充耳不闻,摸了摸鼻子,倒也急了,抢上前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叹气道:「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嘛?我知道我该死,我薄情寡意,我花心滥情,但是你也说句话啊!别总是不理我嘛!」「这位公子,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靖王李槿什么时候与我有过相交之谊,你我同属男子,若你再这般纠缠,休怪我不客气了!」被白纱掩盖的面容掠过一丝不经意的薄怒,这疯人自两个月从长安赶到玉门后,就如一只见了蜜的花花蝴蝶一般追着自己不放。他只觉得他所说的话都莫名其妙不已,若不是念在他好歹是个阶位比自己高的王爷。早该出手把他打成猪头,看他还敢不敢对一个男人,还是大唐堂堂刑部侍郎做这样不知羞耻的纠缠。「我……我不管啦!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一定要让你再想起一次,我承认我花的时间久了一点才能认清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阿钰,我想,我真的想你,就算你的容貌被毁了,我也还是觉得你是最好的……阿钰!」见自己的动之以情根本无法留住他的脚步,那个死乞百赖的王爷索性一把扯着他的衣袖,耍赖道:「如果你今天还是不打算听我说完再走,那就踏着我的躯体离开吧!」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股冰冷的内力震倒,独孤钰的脚步未曾停伫过分毫,一径向城东的理事衙门而去。仰面躺在地上的男子半天爬不起来,脸上大大的黑脚印彷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喂!死了没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道士蹲在那一具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人旁边,捡了一根小树枝,朝那一具倒毙的路边尸戳戳。「臭道士,又是你说只要我努力不懈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我的!」李槿提起这个就咬牙切齿。这该死的臭道士,没事让他的阿钰服什么奇怪的药物,这下好了,独孤钰根本把他忘了个干干净净,让他想再续前缘都无从续起。「今天已经比半个月前有进步了,起码今天他跟你说了第二句话,这样下去,我想大概过个十年他就愿意跟你对答如流了!要不然你也来一瓶我的『忘尘』?口味独特,功效奇佳,实在是家居旅行的必备良药!」绞尽脑汁安抚那个一脸郁卒的人,顺便自吹自擂兼王婆卖瓜,叶子星觉得自己实在是非常善良。「去死!」十年!?亏他还有脸说得出口!他简直恨不得把这臭道士挫骨扬灰。在吴湄兰伏诛后,他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都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纠纷的众多花影都已经记不清了,却偏偏记得独孤钰最后流下的那一滴清泪,那半张完好的脸上,悲伤的表情是何等的伤恸,如狂风中即将凋残的牡丹。何止是记得,简直是对那一幕刻骨铭心。落到指尖的那一滴泪,滚烫灼热,凄艳哀绝,已经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端的令群芳失色,竟是比所以怒盛的鲜花更美--蝴蝶只见过百花为争蝶宠,莫不笑脸相迎幻想早日向阳舞皇家,几曾得见把心深藏蕊中的花儿真情实意为蝶流出来的泪?花泪沾衣,那轻盈的蝶翅便沉得再也飞不起了。他只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迟疑了那一两步,害怕了那三四分?「喂!其实你也不用执念于让他重新记起你,你想办法让他重新喜欢上你不就结了?」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蹲在满脸怒意的人身边,叶子星眼中的异芒一闪而过。「嗯?让他重新喜欢上我?」听到这个好像还不算太馊的主意,李槿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一办法的可行。「有些东西不是用嘴说的,用心去做才能感动人嘛!别看阿钰冷冰冰的,其实他心蛮软的!」旁观者献上良策若干,点醒身在情迷中的当局者。「好像蛮不错的……」他对他记忆全无,感情又恢复了一张白纸,就他以前对他的熟识程度来说,要重新开启他的情感之门,在这张白纸涂抹上自己的颜色,当是轻车熟路,事半功倍才对!李槿开始对自己树立了一点信心。「是吧是吧,那你还不谢谢我!」狗头军师立刻邀功,得到的是一个大白眼。「喂,你要戳我戳到什么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早晨的第一线阳光射进了屋子,独孤钰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睁开眼首先想的就是这个问题。自从李槿下定决心,不再拉着他申斥自己的忏悔,改而实行一心一意执行让他重新喜欢上他的策略后,这个疑问就经常在独孤钰的心头盘旋。懒得去看摆在窗边那株牡丹,他慢慢把自己收拾好后,拿起一边覆着白纱的斗篷带上,走向门口。「阿钰!」房门才一拉开,立刻出现的超大无敌白痴的笑脸明示着主人今天又有着奇怪的好心情。独孤钰正眼也不看他一眼,避过他信步向自己惯常去的茶馆走去。「哎,小心别烫着了!」自打上次他终于忍无可忍出手教训过他一次后,他就不敢再轻犯,但却从那以后卯足了劲要对自己跟到底,嘘寒问暖,赔尽小心。走到哪都带着一只苍蝇!独孤钰无言地看着那个殷勤地帮自己把所有茶碗、筷子都洗烫了一遍的人,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烦。又是这种感觉!最近在看着他的时候频频泛起,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虽然冷淡,但却一向明理,没理由对一个陌生的人讨厌至此。就好像他曾经做过让他悲愤欲绝的事,却又偏偏没有这个记忆。不过这种情绪也很奇怪,就凭自己,一向冷淡又练了『玄冰寒玉功』的自己耶!能让自己『伤心』的那个人八成还没出世,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种感觉?面纱阻隔着那个人的真实面貌,他有点看不清楚他,不过也不想自讨苦吃地把他看清楚。独孤钰偏了偏头,不去领他的好意,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地啜了一口,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不去理会他,那个奇怪的男人总会因为自讨没趣离开的。可是接下来的时日,他充分认识到一个有耐性的男人的可怕。他不愿意搭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时时处处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冷淡似乎没有吓倒他。他反而更加缠人了。一天一天,他们俩像比赛赌气似的保持沉默,但他以实际行动所做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真真实实地正视他对他的情意。在他一步一步地软化后,那个得寸进尺的男人竟然发展到变向地与他完全同进退起来……呃,也许这么说有点夸张,只不过是他吃饭,那小子蹲在一边啃冷馒头;他去衙门处理公文,那个人在外面冷板凳一坐就两个时辰;他上街去巡查公务,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大阳伞,小心翼翼地在他背后撑高,好像生怕他被晒化似的。他既不是恶意纠缠,也没有死乞百赖,只是看起来很心甘情愿地付出及真情实意地奉献,独孤钰没有任何赶走他的借口,只好由他去了。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由开始对那个人莫名其妙的讨厌至现在的时时心乱,这样的转变让他无所适从,独孤钰对自己微妙的心思除了迷茫还是迷茫。虽然明白自己已经很不应该任由他这样一步一步接近自己,但他既然不开口说明自己的情意,独孤钰就算想拒绝也无从拒起,只好把他当做路边草,告诉自已无事别庸人自扰。沉默但却勉强称得上和谐的相处一直持续着,直到这种行为被看做是习惯般的存在。独孤钰浑然不知因为自己的一切弱点皆在他人掌握中,却在奇怪为什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恰如其分地能把那一份关心表达得烫慰人心。熟稔的感觉一天一天加强了,独孤钰心乱的频率却也愈加频繁。这对练了玄冰寒玉功,紧锁情关的他来说可是头一遭的事。莫名的情絮暗起,心渐乱。李槿对他这微妙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作为领教过他玄冰寒玉功厉害的第一任切身受害人,现在他欣喜地发现自已在靠近他时不会再让他戒备地放出那冻死人的冷气,那就说明现在的独孤钰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只是缺少一人必须的催化剂而已。按他与独孤钰相恋三部曲的老路子,自然少不得如此这般……☆☆☆「英雄救美?」被主子用八百里加急文书召到玉门来的小锅子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计划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因突然患上耳疾而产生了幻听。姑且不论被毁了容的独孤大人是不是还有『美』可言,但很明显的,眼前这个挺胸凹肚,正竭力模仿大侠风范的男人绝对称不上英雄。「我想过了,现在的阿钰已经恢复到了最初时候刚刚开始不排斥我的状态,要让他重新喜欢上我,就一定要有上次那样的条件,最最可行的,就是英雄救美!」嗳……差点被佩在腰间的长剑绊到,不服气地把剑柄向后按了按,李槿顺手再以切腹式的方法拿起桌面上的大刀。「那个……王爷,剑或者是刀,这些兵器您选一个就够了……」小锅子看得冒了一头冷汗,生怕他伤害自己。「是吗?」闻言把正打算缠到腰上的流星锤放下,李槿恍然大悟。「原来传说中大侠会十八般武艺不用把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啊!」「……」小锅子朝天翻了个白眼,敢情,他还当江湖人没事喜欢把这加起来一共百来斤重的东西全捆在身上当活招牌啊!「小锅子,你想办法去找几个高手扮地痞流氓恶霸什么的,让他们拦住阿钰,然后我上前去给他解难。」「那个……」实在不是想故意煞风景,小锅子正想指出他这计划里有着致命的破绽时,却只见那个人明显已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罢了,如果老天真要有心成全他,就算是美救英雄也没什么不妥……小锅子叹了口气,领命而去。开心得像个笑弥勒似的李槿左手大刀,右手长剑,摆了个自认为很英武的姿势:心想,成功与否,就在今夜一战了!十五月圆。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城墙一溜而过,让本是沿着自己熟悉的路线进行巡视的独孤钰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预警。四下望了望,除了身后跟着的那个笑得十分诡异的苍蝇男外不见有任何动静,正奇怪自己的感应从何而来,突然听到头顶上响起了一起大喝。「呀,啊--哒!独孤钰,纳命来!」呼啦一声响,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就向自己招呼而来。「阿钰,别怕!我来救你!」身后传来某人似乎大感兴奋的高呼,独孤钰实在懒得去理他,只希望他别冲上来导致自己绑手绑脚才好。有些纳闷地看着眼前几个不识趣的小毛贼,姑且不论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但是……他们居然敢找刑部的人下手,胆子大得也未免太离谱了吧?头一偏闪过攻到面上来的一刀,抬脚避过攻向下盘的刀势后顺便把别人的刀也踩住了。左手扣上了一个小贼的脉门,右手点下另一人的要穴。一出手兔起鹊落、干净利落,李槿剑还没拔出鞘独孤钰就已经解决了七个小毛贼中的三人。李槿这才想通小锅子欲言又止的背后到底想说的是什么了。呜……好不甘心呀!他好歹也得动手砍那么一两个表示自己的英勇无畏啊!当下奋不顾身地直撞了上去,闭起眼睛就冲自己面前的贼人乱砍。「你到底想干什么?」没好气地飞身过来帮那个差点成为别人刀下亡魂的人,独孤钰严重怀疑他是否存在帮敌人得胜的动机。倒是李槿睁开眼时看到自己的剑指向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急忙把那不知什么时候砍错方向的一剑收回,独孤钰察觉到左边有刀芒一闪,间不容发间把李槿往身后一挡。举手去应付那柄钢刀。这一下防措不及,他脸上的面纱却在此时被手忙脚乱收招的李槿挑落,倒是不由得一愣,回头时终于毫无阻碍地与李槿正面相对,明月下李槿看得真切,不由得失声道:「你的脸……」独孤钰怔了一怔,方自觉得这句话十分熟悉,心中一阵绞痛传来,让他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敌阵。混在那一伙贼人中的小锅子见有隙可趁,觑他心神微分的空档,突下重手封了他的曲池、肩井两穴,并巧妙地牵引李槿的剑势解决了两个贼人,主仆两对望一眼,正大喜于夙愿有望成功之际,突然有一个被李槿毫无章法的剑招撞飞的贼人以一种诡异的轨道直向独孤钰站立的方向跌落,穴道被封的独孤钰毫无招架之力,被这大力一撞下,翻身向城墙外跌去,只吓得李槿魂飞魄散,赶紧抢上前一把把他抱住,但此时独孤钰已经大半个人都扑跌在城墙外,危争中李槿拚命把他向之处推去,自己却一脚踏空,还未来得发出惨叫就已经「咕咚--」一声掉入了护城河。「九王爷!」小锅子顾不上自己的身份被识穿,赶紧解了独孤大人的穴道与他一起双双抢下城去,湍急的水流白浪滔滔,哪里还见九王爷的身影?「……」独孤钰怔怔地站在河边,厌烦,气恼,羞赧,想起那个人时复杂的感情一一在心底掠过后,现下只余满心的忧虑。「李槿!」顺手从河边取了二根青竹抛到江心,独孤钰竟是以自己高绝的轻功独木为笺,在湍急的河水中向下寻觅,那个人的名字今天才第一次喊出口,不知为何,却恍如已叫了一生一世般的熟稔。「李槿--」长啸声起,独孤钰运起内力的呼喊声响彻整个河岸,只是那个是不是还听得到?「李槿……」回答他的只有滔滔江水,独孤钰几乎找遍了整个河床,只叫得声嘶力竭。「嗯,差不多是时候了……算了,虽然便宜了你小子,不过钰儿能这么担心你,显然已动了情,只是差一点时间再验证而已……」河流的拐弯处,一个站在重重树影中的道人喃喃自语着,顺手拍醒今夜被自己钓上的那条大鱼。「李槿!」被呛了好几口水,浑噩中醒来的李槿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自己熟悉的呼唤,赶紧跳了起来,拼了命大叫:「阿钰,我在这里……」「笨啊!他怎么可能听得到?他是用了内力喊所以你听起来才像是在附近我来帮你吧!」站在他背后被完全忽略的叶子星顺手拎起又叫又跳的九王爷(姿势与拎一个麻袋包无异)溯源而上,见到独孤钰白衣飘然如凌波踏浪的身影后,运劲一掷,把那份几乎又要错失的情缘抛还。「槿……」见到李槿在哇哇大叫声中又要一头栽进水里,独孤钰足尖一点,舍弃了足下的竹枝,长袖卷起堪堪落水的九王爷向岸边掠去。「你没事吧?」月色澄明,就算瞎子也能看出独孤钰中的焦虑完全出自真情。但目前慑住了李槿心神的却不是他笑中带泪的情意,而是……「你的脸……」太好了,他原本一直以为他的脸已经被毁得不堪入目,所以才终日以白纱罩面,现在看来,他的伤愈合得非常完好,曾经是皮翻肉绽的左颊只余一道细细白痕,好似那天他流下的泪在脸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大概是独孤钰不喜欢这道看起来让自己显得无比软弱的伤痕才不厌其烦地带着面纱吧?伸手轻轻的摩挲着他受过伤的左颊,感动与兴奋交替在李槿心中涌起。「太好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那绝世容颜竟然又带着关心,就这样重回自己怀抱,李槿实在高兴得想在地上打滚。「我的……脸?」独孤钰怔了怔,重复这句不知为何牵动了自己记忆深处某个楔子的话语,垂下头时却看到衣衫不整的李槿颈中系着一块自己应是无比熟悉的玉坠时疑窦更深。「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再也不离开……」「再上一句!」「太好了!」「再上!」「你的脸……」对了,就是这句!独孤钰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句牵动全局的话上,纷知的思绪走马灯似的自脑中无穷地尽地涌出。「我喜欢你。」「那块玉佩,你喜欢就送你!」「只要你不变,我会对你好,一辈子……」零埣的片断自记忆之海的深处泛起,渐渐连成一条明晰的潮线。「阿钰?」只道自己赌上了性命的让他再爱他一次的策略已然成功,李槿没注意到再度睁开眼的独孤钰面沉如水,还在一厢情愿地进行着自己爱的表白。「那个,虽然对现在的你来说是第一次,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我喜欢你!呃,不对,应该是说我爱你……我,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真的太好了,你的脸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简直像在做梦。」看到那张彷佛在烙记着他对自己深情的容颜美丽更胜往昔,李槿心花朵朵开。「是吗?你很快就要做了,梦到你下地狱吧!九王爷,李、槿!」嗖、咚、劈哩啪啦……随着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几个字,毫不客气地一拳一脚再加四个耳光打得李槿晕头转向,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被怒火勃发的独孤钰践踏到地上打成猪头。他这样子……好像……呆立一旁的叶子星与小锅子对望了一眼:心里同时涌上不妙的预感。明火执仗的行凶者打过瘾后拍拍手潇洒离开,叶子星无限怜悯地蹲在那个鼻青脸肿的人身边,熟稔地捡起小棍子朝他身上戳戳:「喂,死了没有?」「……」「恭喜你,他好像终于回忆起你是谁了!」当当!正确答案完全揭晓,李槿差点没气到吐血。为什么啊为什么,他只差一步居然还会功败垂成!明明……明明独孤钰就打算第二次接受他了,为什么却在临了却让他爆出这么大的一件乌龙。「叶子星,我恨你,你这卖假药的骗子!」这乱出馊主意又不负责任的道人实在可恶!「喂!小子,对我尊敬些,阿钰没告诉过你我的身份吗?」哼!要不是念在独孤钰是妹妹的儿子,这愣头小子虽然又蠢又呆但还算蛮合自己心意的,他才不管这凡尘事呢!「我不管,你等着,等我能爬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拆了你的招牌!」呜--他不甘心啊!彷佛受了伤的苍狼,李槿仰头对月长嗥,气急败坏的凄厉嚎叫惊起了林中交颈而栖的双飞燕,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遥远处,一道在竹林里迅急穿行的白影听得这一声长嗥,身形微微凝滞,但却淌有停留。河畔竹叶婆娑,燕过处,人影已空。只有一阵不经意拂过的晚风看到:那张带着如泪清痕的脸,在那一瞬间,绽开了一朵绝美如昙华般的微笑。【尾声】喜庆的丝竹声自廊外隐隐传来,但却丝毫没有冲减屋内对峙的两个男人间凝重的气氛。「我不管,反正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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