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凡嘿嘿笑着打算蒙混过关,此时的小崂山一点也不像阳寿将尽的病死鬼,倒是挺像年画上凶神恶煞的抓鬼天师钟馗了。
不错不错,到底是父母最了解自家孩儿,起的名儿即形象又生动。
“老师!您又走神!”小崂山气得抓着克凡的手就往客厅拉,“不行不行!今天即使拼尽我半身仙骨也要把老师您这颗榆木脑袋给唤醒!”
克凡大怒,心道:喂喂喂,咱们先不说你那假冒伪劣的半身仙骨,我的脑袋什么时候又成榆木脑袋了?!
克凡抱着猫先生端端正正坐在小崂山家客厅的沙发上。
小崂山双手抱胸地坐在那一人一猫对面,面上表情可谓千变万化,少年瞧着克凡的时候是义愤填膺,瞧着克凡怀里的黑猫时又变得谨慎戒备,过一会儿,少年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克凡看不下去了,开口提醒道:“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今天是来助你脱离苦海的。”
小崂山又叹口气,颓唐地问道:“老师,您刚才说您看到一个孩子,那孩子长什么样?”
克凡说:“五六岁大小,眼睛很大,嘴巴小小的,皮肤很白,看上去很安静很乖巧,他说他在找他哥哥。”
小崂山认真地听着,半晌过后,皱起眉,叹道:“果然是那孩子。”
克凡问:“怎么?他果然是附近走丢的孩子吗?我原本想带他找他哥哥的,但是那孩子说要自己回家。”
小崂山说:“我就是他哥哥。”
“……”克凡严肃地批评小崂山,“违反国家生育计划,带头超生是不对的。”
“……”小崂山说:“那孩子就是我小时候带回家的孩子,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老师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克凡抽搐着嘴角问:“你是说……我跟一个鬼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分吃了一块德芙巧克力?”
小崂山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我面前现过身了,但是我知道他就在家里,一直都在。”
克凡问:“你和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小崂山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睁眼说道:“我五岁那一年,爸爸妈妈带我回老家参加老家一个孩子的葬礼,那个孩子先天体弱,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关在家里养病,即使这样悉心地照顾,那孩子也依然没有活过四岁。举行葬礼的那几天,我在老家的房子里遇到一个很安静的小男孩,因为爸爸妈妈忙着帮家里的长辈料理事物,没有人管着的我就带着那个小男孩玩了好几天,他从来没有走出过老家的宅子,更不要说跑到外头的山上。那几天,我带他上山采桑果下溪摸小鱼,他很开心,被关在房间里养病的那四年里,他没有一个朋友,他说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克凡想起那个说自己懂得寂寞滋味的小孩,心里一阵心酸,轻问道:“然后呢?”
小崂山接着说:“葬礼结束,我们要回家了,我去和他告别,他说他又变成一个人了,我便央求爸爸妈妈带他一起回家,可是爸爸妈妈说他们根本没有看到其他的小孩,当时我也不害怕,还因为爸爸妈妈没有发现他已经跟着我回到家而高兴了好久。”
克凡问:“你和那个孩子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小崂山点点头,说道:“对,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想我既然已经把他当成好朋友了,就一定要照顾他,况且我还大他一岁呢,所以我天天陪在他身边,教他看书陪他聊天玩游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身体渐渐变得不行了,常常生病,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问题根源,就只能一直拖着。”
“你和另一个世界里的阴暗事物相处地太久了,身体自然吃不消。”克凡问:“你说你很久没有看到那个孩子了?为什么?因为你长大了吗?”
小崂山摇摇头,说道:“具体什么时候我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是我小学四年级那会儿吧?我记得那个时候转班,我认识了小莲,小莲天天粘着我玩,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渐渐就忽视了家里的这个玩伴,一开始我没注意到,但是有一天当我想起他了,我发现我再也看不见他,他就好像从这个家里消失了一样。”
克凡问:“你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别人吗?你在学校天天宣扬怪力乱神,难道没有把自己生病的原因往他身上想吗?”
“是我对不起他,”小崂山的眼里流淌着浓浓的自责,他说:“小时候还不是很懂,长大以后明白了孤独和寂寞的滋味以后,我就知道是我对不起他,我背叛了要一直和他做好朋友的约定,所以他才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大概是讨厌我了吧……如果是这样,失去健康就只是我违背约定应该付出的代价,虽然是天真的孩子的喜新厌旧,也是不能轻易被原谅的。”
“如果讨厌你就不会舍不得你了,也不会因为舍不得你反倒害了你。”克凡无奈叹气,说道:“你们啊,都是小孩心性,最懂得珍惜,却又最不懂得珍惜。”
小崂山诧异地看着克凡。
“那孩子已经走了,你的身体也会渐渐好起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也该回家吃午饭了。”克凡站起身,俯身去抱一旁的猫先生。
“老师!”小崂山严肃地叫住克凡。
克凡站直身回头,口气不善地问道:“干嘛?”
小崂山皱眉看着克凡,说道:“从第一眼见到老师开始,我就觉得老师不是个平凡人,您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只猫!老师您都能看见那孩子,为什么看不见这只猫的真身呢?老师!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克凡低头和猫先生面面相觑,苦恼地思考了半天,最后无奈地看着小崂山,支吾道:“呃……据说我是一朵奇葩……”
小崂山气得又要跺脚。
“哎呀~哎呀!”克凡赶忙阻止少年人的暴行,一脸和事老的讨好表情,笑道:“冲动是魔鬼!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小崂山怒极生悲,那表情简直就要仰天哭啸了,“老师!”
“喵。”猫先生从沙发上跳下来,慢悠悠晃到克凡脚下,扬起猫脑袋直直地盯着小崂山,眼神深邃。
小崂山立即闭嘴。
克凡转过头,默不作声地看着院子里那堵即使在深秋也依然绿意盎然的茉莉花墙。
猫先生开口说话了,声音悦耳,带着点缠缠绵绵的温柔磁性,它对小崂山说:“你好歹是她带出来的学生,难道不知道,这人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吗?”
小崂山倒坐在沙发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猫先生,“你?!你能说话?!”
猫先生转头看沉默的克凡,开口问:“你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克凡仰天悲叹,“唉唉唉!你为什么要开口说话呢?只要你不开口说话,我就可以让自己相信我捡回家的真的只是一只体型比较大的黑猫,而不是又一朵奇葩啊啊啊!”
12
克凡以一句“家务事”成功阻断了小崂山寻根究底的决心,在那倒霉孩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克大班主任已经抱着她们家沉甸甸的猫先生落荒而逃了。
在克凡想明白该怎么和小崂山解释这件事之前,她鸵鸟式的赖着不想去学校,这种有违教师职业道德的无耻行径自然是被薛老太太消灭在摇篮里了。
晚上,薛老太太喂饱一人一猫后就去楼底下找各家老太太聊天八卦去了,留下刚洗完澡的克凡和猫先生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