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付我们刚才的过路费吧~”她冲我挤挤眼,样子俏皮。
*
拖拽着浅浅的水纹,小船在橘红的霞光里驶出渡口。我挨着那位好心的小姐坐着,却见周围人都自动自觉地离我远远的。我羞赧,赶紧往旁挪了挪,怕自己碰脏了那小姐嫩绿的裙衫。
她却好似有了察觉,看着我善意一笑。
“出门在外,哪里讲究那么多,小乞儿你且坐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我自然乐意。
起先还有点拘谨,可那小姐为人却和善,说话也动听。聊着聊着,我居然也放得开了。她给我讲她的事,我给她讲我们乞讨的趣事,逗得她前仰后合。
“那最后那大狗到底追上你们没有?”她眨着眼,好奇地凑近我。
我得意洋洋地一扬脸,“自然是没有啦,我小番薯的脚功,可不是一般狗能比得上的!”
“哈哈哈……一般狗!看来只有斑点狗能追得上你咯?”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是斑点狗?”
“因为它是多斑(般)的啊~哈哈~”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话匣子就这样打开,原来我和她都是滔滔不绝之人。我也从她口中听得她打小至今的种种回忆,眼前是她描绘出的另一种人生。
虽然父亲早逝,但她母亲却对她悉心照料教导有方。家里有一些田产,但她母亲却不善经营,家境每况愈下,族里又不剩下什么近亲。倒是有一个远方表姨,虽然多年未走动,但倒还有些书信联系。
“我娘是去年年关时过世的,临走前曾让阿叔给表姨寄过一封家书。表姨很快来信,说让我们母女将家当变卖了去投奔她。如今,却只有我和管家阿叔两人了……”
说到动情处,她的眼眶湿润,看得我心里也难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以为只有做乞丐才会难过,却不曾想做一个大小姐日子也不会都尽如人意。生老病死,家境衰败,哪一样不牵动人心呢~
“大小姐,莫要太伤怀了。”我扎楞着手,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说实话,要说安慰人,我这个讨饭的还真是没有经验。况且,跛脚奶奶教给我的那些锦绣词汇我虽牢记,却始终觉得若由小乞儿口中说出,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她却自泪水中抬起脸,冲我莞尔一笑。
“叫什么大小姐呢,我此番投奔表姨,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比起你的境遇又能好过几分?”
我看着她,嗫嚅着不知说什么。
“我叫荀思甜,你唤我一声甜儿姐,也算是应了我们这一路结伴的缘分。”
“甜……”
到底还是别扭,倒不是喊不出这个“姐”,终究是碍于自己乞儿的身份,觉得高攀了人家。家族再落没,小姐就是小姐。乞丐再能耐,又还不是个吃残渣剩菜的角色罢了。
她没有勉强,想来也没当回事。毕竟,船程不短,总是要说说话打发时间。心地善良也罢,为人可亲也罢,下了船,她还是当她的小姐,我还要继续讨我的饭。
这么想着,我心里就越发自卑。她却似乎没有发觉我的异常,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抓住我的手。
“给你看样宝贝。”
说着,自怀里抽出一枚由红绳拴的通白玉佩。在淡淡的月色下,发着幽幽光亮。
我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我出生时,表姨托人送我娘的。我此番寻亲,也只得靠它。表姨夫的府邸,我从未去过。就知道是一户姓彭的老爷,官职应该已经做到知府了。”
“那你表姨的信里未有提及那彭户人家,在河对岸城郭的何处?”
她皱眉,“犯愁就是犯愁在这,她信中虽说让我们去投奔,却未提及住处的具体方位。我和阿叔也只能,循着以往通信中的只言片语寻去了。”
我见她神色黯淡,兀自把玩手中的玉佩,心里也替她着急。
她抬起眼,看着我,眸子燃起一丝希冀。
“小番薯,都说你们乞儿最能寻人寻地儿。你说,单凭着这枚玉佩,你可能帮我们找到那彭姓老爷府邸么?”
原来如此。我心里冷笑。之前对我的总总示好,到了这厢已经有了缘由。可是望着她真挚清澈的眸子,又觉得自己心里太过阴暗。这世间,终究还是有好人在的。好比那个给我馒头的蓝衫男子……
我点点头,跟她说可以试试。
她大喜,抓着她管家阿叔的手,要同我道谢。我反而又诚惶诚恐起来。
“事情还没办成哩,你们——”
“啊!有强盗!”
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一声,随着这一声喊,原本安静的船上,顿时沸腾起来。
遭劫
随着这一声喊,我赶紧四下里张望。果然看见好几艘很大的船,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将我们这只小客船围住。
船家已经慌了,口中呆呆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那其他的几位客人,早已吓得抱作一团。
果然,跛脚奶奶告诫的没有错,水路多强盗。现在我才知道,跛脚奶奶是多么得见多识广。
荀小姐也一定是没见过这般阵仗的,抓着我和她阿叔的手,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阿叔,怎么办?乞儿弟弟,怎么办?”她左右看着我俩,脸色惨白。
“男的都杀了,老女人也杀,年轻的都给我抢回去。钱物和上等衣衫,也都卸下。”
大船上一个疑似头领的人一声吩咐,那船上便噼里啪啦跃下好几个大汉。
我知道,这时刻再不逃走,便真得要命丧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