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敢说我没家教?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说着,她回身拿起一个近身的瓷瓶,啪地一下就摔在地上。
那小伙计,脸顿时白得没了血色。
“掌柜~掌柜~快来啊~来了个女泼皮,来了个女泼皮!”
一番折腾后,彭卓岚挎着我,大摇大摆地出了字画店。身后的掌柜和小伙计,还在一个劲儿地赔不是。
可以想象,这位彪悍的表姐为何会养成如今这副性子。“我爹是彭渔樵。”这句话,恐怕就是她能张扬跋扈却一直无人可管的护身符了吧?
“唉!本想买几件他的字画,去向他表示一下敬慕。可这些个字画商人,却都是些有眼无珠不识货的蠢蛋。也罢也罢,就这般去也好过日日想他,揣摩心思。”
看了一眼紧锁眉头的彭卓岚,我真是忍不住遐想那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像彭小姐这样的野马,也有男子能栓得住,而且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走,我们去竹林找他。他在那里当私塾先生呢!”彭卓岚心一横,拉我便走。
一笑
轿子顺着喧嚣的闹市一路走,渐渐的人声就少了,鸟叫却多了起来。我知道这是要往竹林方向走,呆在轿子里都闻得见隐隐约约的竹子香。
我一颗强作稳当的心,感受到了这自然的气息,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真想脱掉这箍得人难受的窄衫奔向山野林间,再叫上二牛驴粪他们,好好地玩上一玩!
“表小姐,请下轿吧。”
咦?这么快就到了?
下了轿子,瞥了一眼那个早先被骂的轿夫,此刻正弓着身子不敢看我。
唉,生而为奴的却不一定赶得上我们生而为乞的。只有那些老爷少爷,方才能做那呼来喝去的人上人。
“好表妹,我们且先在这里下轿。剩下一段路轿子可不好走,我带你抄近路过去。”
“究竟是哪里的私塾,怎会建得这样偏僻?”我们那边的私塾,都是在住户区的居多。
彭卓岚撇撇嘴。
“我当初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打听出来这里的。早先是一个很有名的举人开的,叫什么‘草庐堂’。许是他颇有些才气吧,那些有钱却没官职进不了管家学堂的小子们,就都被自己老子眼巴巴地送到这里来念书。后来,名气越来越响,倒成了一处风景。而堂子也由一间茅屋变成了很多间阁楼亭子,教书先生也越发多了。”
“那这里的教书先生,恐怕也不是人人做得的吧?”
“那是自然!那个举人如今花甲,恃才傲物脾气怪得很。不过据说哦,那个宓修文一来,就被那老顽固俸做上宾,当即收了!”
这个宓修文,在我这痴情的“表姐”眼中,简直快成神了!
虽然想是这女子被情迷了,恐怕都会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却到底还是对那个她口中一直念叨的男子,愈发好奇。
“那表姐快带路吧。”
密林深处,竹海绵延。我和她并肩走在羊肠小路上,耳中除了鸟儿的啁啾,渐渐多了稚嫩男童朗朗读书时。
这可勾起了我无尽美好的回忆。
想着跛脚奶奶在世时,每次带我乞讨回来,总是要路过一间小私塾。那里的教书先生留着三撇山羊胡,眯缝眼,待人和蔼可亲。每次看见我和跛脚奶奶,也总是要问候一声。
跛脚奶奶也愿意和他交谈,有时也在他这里要点饭,却从不要那老头儿的钱。每当老头执意要给时,她总推说“我孙女还在你这里听课哩,您不要学费,我们还哪好意思要您的钱?”
于是,每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我都和那些吊着头发摇头晃脑的小胖墩们一起,听山羊胡爷爷说课。只不过,他们是在闷热的屋子里,而我是在阴凉的房后树荫下,跛脚奶奶的怀里……
“甜儿你发什么呆,快过来!”
“啊?啊……哦。”
回过神,看着那个冲我挥舞手臂的表姐大人,我一下子绷不出差点笑出来。
看看她的造型,整个人壁虎一样半吊在树杈上,斜着个身子,歪着个脑袋,却是藏了头却又露了尾。
“表姐,你做什么这样?我们又不是小毛贼……”
“嘘——”她狠狠地冲我使了个眼色,手指做噤声样子。“快些过来躲在这树后,如若不然被那宓修文发现,定是要以我们‘滋扰学生读书’为由,赶走开去的!”
啊?很显然,这个表姐定是曾被那宓修文先生,以这样的理由赶走过。
我很识相地和她一起躲在树后,探头探脑。
隔着几根稀稀疏疏的嫩竹和一些小树的枝桠,我顺着表姐的目光往那书声朗朗之处望去。
一个青衫男子,手握书卷,踱着悠闲却不失稳重的步子,在那一个个聚精会神朗诵诗书的孩童身侧来来回回。
看不太清面容,只知道那人五官很是立体深邃。仅仅是一个侧面,就让人觉得很是刚毅,若说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士,倒也有人会信。
表姐眼光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这样的性子,能让她口中那位“不畏强权,不贪钱财”的宓公子,倾心而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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