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卫宇瞅瞅她的脸色:“要不,我再给你剪掉一些?”
宋宛窈耷拉着眼皮,明显已经觉悟在韩卫宇手下,发型是完全不必奢望了。
室内暖气调的很高,韩卫宇剪的满头大汗,左修右补之后终于把宋宛窈的头发长度定型在耳廓中间,有些过短了,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显得宋宛窈越发的小。
韩卫宇吐了口气:“吁,好了。”
宋宛窈抬眼,有些疑惑的转了转头。
韩卫宇发觉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宋宛窈说:“我左眼看不清。”
她很平静,似乎早料到了这一天,居然还分出心思安慰他:“别担心。”
韩卫宇不敢离开,扶着她坐到床边,死命的摁铃。
医生很快就来了,稍稍问了问情况,把宋宛窈送进了ct室。
“韩先生,”刘医生拿着ct扫描图说,“韩太太脑叶发现两个出血点,在枕叶部位,所以出现暂时性偏盲。”
韩卫宇面上看不出什么:“什么时候能好?”
“出血吸收情况良好,出血点不再出血,就会好。”刘医生宽慰他,“韩太太很幸运,脑叶出血是所有颅内出血症状最轻,后遗症最少的。”
韩卫宇声音微不可闻:“很幸运。。。?”
刘医生动了动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韩卫宇走出医生办公室,他不敢问如果再次颅内出血会怎么样。
他在走廊上,有点站不住。
他撑着坐在长椅上,窗外大片的雪已经消失无痕,只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有星星点点的残雪。
他记得他爷爷曾经送人一副墨宝,是苏轼的一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当初读的时候,他只觉得胸中开阔,仿佛是站在山巅俯瞰整幅人生。
只是现在看起来,人的经历真的可以洒脱的看做一个又一个的雪泥鸿爪么?
他拄着额头,心中很空。
“卫宇。”
韩卫宇愕然抬头,韩建国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皱眉看着他。
他愣神好一会儿,才开口:“爸。”
他咳嗽了一声,又说:“爸,你怎么来了?”
韩建国坐到他身边:“我今天早上回来的,听说宋小姐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所以来看看。”
“宛窈在观察室。”韩卫宇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对韩建国说了这么多话,絮絮叨叨的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宛窈左眼看不清,检查出来是颅内出血,有两个出血点,在脑叶,所以看不清。”
韩建国沉默的坐着,韩卫宇突然问:“爸,当时我妈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留她?”
韩建国眼神陡然犀利,韩卫宇攥着拳回望他。
他早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恨他,却没想到这么恨。
韩建国笑了笑,有点惆怅:“我和你妈妈的情况很复杂,卫宇,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别人都认为我和你妈是政治联姻,其实事实上,对于你妈是这样,对于我不是。”
韩卫宇抿了抿嘴角,韩建国说:“卫宇,好好陪着宋小姐,我走了。”
“爸。。。”
韩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别担心,总不能当爹的一辈子遗憾,当儿子的也要这么不走运。”
韩建国的背影不像他平常表现的那样意气风发,韩卫宇心口发涩,却有些被安慰的释然。
他想起宋宛窈对他说的:“那是你爸爸,我们以后孩子的爷爷啊。”
韩卫宇想叫住韩建国,张了张口,还是放弃了。
观察了四十八个小时之后,宋宛窈被推回病房。
她的左眼仍旧看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光暗。她问:“什么时候了?”
“下午。”韩卫宇说,“太阳快下山了。”
宋宛窈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她看见夕阳的光辉照进病房里,而夕阳中的韩卫宇,鬓角竟然已经有些霜色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右眼,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白头发?”
韩卫宇没说话,宋宛窈也跟着沉默了半晌,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韩卫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又说:“我一定会撑下去的,绝不会留你一个人,你放心。”
她笑了笑,韩卫宇说:“好。”
宋宛窈撑的很辛苦,因为担心颅内出血加重,她住进icu,身体指标被各种仪器监视着,每天喝大量的药,打一瓶又一瓶的点滴。
她躺在床上,几乎是放弃了平日坚持的所有东西,自由,尊严,等等,只为了能活下去。
韩卫宇有时站在icu的大玻璃窗外看着她,偶尔也进到病房里面,长久的看着她。她的眼睛受颅内出血的影响,左眼没有恢复,右眼也开始有模糊的倾向。
可只要韩卫宇一来,她就能够察觉,她抓住他的手,她的力气很小,而他不敢用力,两只手只是轻轻的贴在一起,他手上的温暖传递到她的手上,她便有了活下去和撑下去的动力。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从开始走到现在,韩卫宇觉得宋宛窈比他付出的要多得多。
宋若窈在怀孕九个月的时候坚持要求提前生产,她在同一间医院生下一名健康男婴。
韩卫宇在众人围着小宝宝的时候,走到icu里,对宋宛窈说:“老婆,姐生了个男孩。”
宋宛窈昏睡着,他慢慢蹲下身,把额头搁在她的手上,喃喃的叫她:“老婆,老婆。”
也许是在回应他,他听见仪器上显示的心跳比之前快了一点,发出短促的“滴滴”声。
两个星期之后的骨髓配型很顺利,医生高兴的宣布宋若窈的骨髓可以用来做移植。
宋宛窈在三个月之后出院,她的恢复情况非常好,没有出现最常见的移植物抗宿主病,也没有其他强烈的排斥反应。
韩卫宇开着一辆保时捷卡宴来接她,她奇怪的问:“喂,你的那些跑车呢?”
韩卫宇看了她一眼:“跑车不适合我。”
天上下红雨了么?
宋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