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听出你的失望。」聂拾儿咧嘴笑,很自信地说:「挺之,你知道易容术最重要的一点是什麽吗?」
「不知道。」
「模仿得唯妙唯肖固然重要,可是,我能变成你,靠的不是我的技术,而是人的心理,不然,你在镇外五里等,等不到我就表示我的易容很失败,呃……不要不见不散好了,你要回头救我啊!」
西门庭点头,唇抹笑。只觉此人与信中简直同一个模子出来,像个疯疯癫癫的大孩子。
他看著天空,默数著,等著差不多了,才推门而出,一到大门口,就有人喊道:
「姑爷!」
他回身,笑道:
「姐姐,我是代高大哥送信来的人啊。」
那小婢女目瞪口呆。「可你的衣服……」
「有什麽不对吗?我今儿个就穿这衣服来的啊。」
那小婢女面露迷惘,回忆午后他好像的确是穿著这色彩明亮的衣服,只是跟姑爷的好像啊……她蓦地瞪大眼。「难道刚才大摇大摆走出去的是姑爷?」
「怎麽,有人冒充我吗?」他讶道。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姑爷跑了!姑爷跑了!」那小婢女顾不得他,连忙奔进屋内,叫回那些还在府内搜寻的家丁。
西门庭微笑,然後面不改色地走出宫府大门。
「这样也能认错?」细长的五指抚上自己的脸。「我跟他,长得完全不一样啊,真是有趣。」
他一路走出镇,到了五里外——
空无一人。
直到天初黑,西门庭又绕回宫宅附近,见宫门大开,里头的奴仆来来去去的,还在寻人。
难道,聂拾儿放他鸽子?
「好歹也留马给我啊。」那马是老顺发名下的,人在马丢,赔!这一赔,半年的薪饷算是白白送人了。
他苦笑,只好在城门关之前入城。一进城,经过某条小巷时,忽然间——
「总算等到你!」似曾相识的声音从狭小的巷口传出,随即,西门庭被人用力一拉,拉进小巷。
他瞧见一名身材与他相仿的青年正热切看著自己。这青年的肤色像蜂蜜般的颜色,唇似笑非笑的,让人觉得有点眼熟,尤其夜灯刚点上,阴影在青年脸上交织,不清不楚的——
「没有预设心理,是不会怀疑有人易容成你,所以我才能溜出。」那声音恢复正常,聂拾儿哈哈大笑,拍著西门庭的肩。「怎样?没见过易容的人,很容易被骗的。」
「是你啊!」西门庭略感惊讶,不由自主摸上聂拾儿的脸。「你的脸怎麽变成这样……」真是太有趣了。
柔软的十指抚过聂拾儿的脸颊,他心头一跳,暗惊自己的敏感,不动声色地拉下西门庭的手。「这是个人秘密,除非我老婆,否则是不能传的。」
「真是太可惜了。」西门庭也不强求,道:「咱们不是约在镇外五里见吗?」
「是啊,我一出镇,就不小心看见宫万秋,原想进城避避,但他够厉害,在短短时间内封住了城门。宫万秋是宫家数一数二的好手,我自信能骗得过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奴仆,却没有把握用这等易容骗过宫万秋,他的心机深沉……哼哼,我也不赖,趁著宫家四处找人时,我再潜回空无一人的宫府,拿回我的百宝箱。」他嘿笑了两声,很为自己的胆大包天喝采。
西门庭这才发现他提著一个扁平的箱子。他沉默了会儿,才提醒:「你这箱子很好认。」
「是很好认,所以明儿个开始换你提。人家一见是你提,就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这也是人的心理?」
「挺之,你够聪明!」
「今晚呢?住客栈?」
「不不不。」聂拾儿拍著胸脯,嘿嘿笑了两声:「我曾写信告诉你,聂拾儿的生死之交遍布天下,个个够义气,方才我遇见了个生死之交,今晚咱俩就窝在他那儿,明天一早离开此城。从此刻开始,我的运气又回来了,挺之,我不会忘了你的救命之恩的。」
西门庭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接话。
第二章
入夜的城西灯火通明,人人手持火把,夜闯家宅,闹得鸡飞狗跳。细问之下才知在江湖、官场上颇具声望的宫家,出手底下所有人手,缉拿一名叫聂拾儿的采花大盗。
相较之下,城东显得静悄悄地,街上没个人影,连摊子都收个精光。
这日,城东的猪肉摊子照常时间关上门,如同过去的每一天,长相犹如杀人凶手的屠夫点起很便宜的油灯後,慢慢地往左面木墙上摇曳不定的人影看去。
「嘿,屠兄,你够义气,窝藏采花大盗!」聂拾儿跳过来勾肩搭背的,一点也不在乎屠夫身上油腻的气味。
「你是不是采花大盗,我会不清楚吗?还有,我不姓屠。」那屠夫一脸肥肉横生,一双眯眯眼隐含著精光,往西门庭打量去。「这位兄弟是……」
「他是我的生死之交,叫西门挺之,就跟你一样,呃……」
「赵。」
「是了是了,赵兄!」聂拾儿流里流气地喊:「我就记得你姓赵嘛!嘿嘿,几年不见,你发福不少。」
「你却没有变啊。」赵胖子不得不感慨。
「谁说没有变?好歹我跟你也有五年没见,搞不好,我就是旁人嘴里说的采花大盗……哎呀,吓到小嫂子了。我也不过是随便摘了朵花嘛。」不知从哪儿蹦出一朵小白花,要随便塞给赵胖子,又觉这人胖得很不适合收下他的花;要送给小嫂子,可能活活被打死。他转头,递给西门庭:「嘿,送你啦。」还是这小子适合花……
西门庭微愕,然後扬眉微笑接过。聂拾儿往前一跳,跃到墙角年轻女子的面前。那女子紧紧抱著三、四岁的小男孩,充满防心的,他视若无睹,笑嘻嘻地蹲下,道:
「幸好这小孩像嫂子,不像屠兄。来来来,见面礼见面礼,快叫声叔叔。」揣了揣衣物,想起身上穿的还是西门庭这香喷喷的衣服,只好取下左耳的金环,塞进小孩胖胖的小手。
在旁的赵胖子知他一向很注意门面,随身之物必然昂贵无比,正要张口拒绝,又瞧见聂拾儿逗著那孩子玩。
这家伙的心意,他岂会不知呢?回头往视西门庭半晌,赵胖子才敛起打量的眼神,低声说道:
「西门兄弟,你不像是江湖人。」
「我的确不是。我在老顺发信局做事,它日有需要,赵兄可以上老顺发找我。」
赵胖子笑了两声,道:
「我在这里杀猪几年了,最远也不过到城西送猪肉而已。要寄信?也得看看我这破室屋子里找得出文房四宝吗?」
早先,在进屋的同时,西门庭就「一眼」打量完整间屋子。说是屋子,不如说,是前头的猪肉摊子多馀出来的空间,内室与摊子仅以粗劣布帘相隔,狭小的空间只能塞一个小凳子跟木板床,比他在信局的宿舍还不如。他的视线转回赵胖子脸上,然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