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面前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想着，如果那抹身影倒下来，他要第一时间上前，揽她入怀。
然而一直到这屠杀结束，那身影都没有倒下。
那时候，夙辽夜看到一群披着人类皮囊的恶鬼在这空城中游荡，仿佛在寻找漏网之鱼。更多披着人类皮囊的恶鬼则站在原地，继续放肆地笑着，玩弄着地上成堆的尸体。
他终于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倒下。
只要这片土地还在，只要这些人民还在。
就算是死，她的尸体也会屹立在这大地上。
以龙子的骄傲，顶天立地。
于是夙辽夜终于慢慢地倾身上前，掌心覆上木晚宁的双眼，胸膛亦贴上木晚宁挺得坚韧的脊背。
木晚宁的泪水是冰凉的，沁在夙辽夜的掌心里，霜一般的痛。
“别怕。”他俯在她耳旁，轻轻地开口，“也别哭。”
我在这里。所以别怕，也别哭。
然后，木晚宁便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骤然冰冷，就仿佛她在一瞬间回到了昆仑山的那种绝望般的冰冷。但就在这冰冷铺天盖地而来的同时，又有无数温暖的液体朝着她不间断地泼过来。四野里，是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她只听到凛冽的风声不休止。
冰雪崩裂的声音不休止。
然后，她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不休止。
头颅落地的声音不休止。
然后，她听到这整个世界，都恢复成平静。
……肃清。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这种行为，对于夙辽夜而言，就叫做肃清。
木晚宁永远都不会知道，夙辽夜在捂住她双眼的那一个瞬间，冰冷的脸上突然漾出一抹惊世的笑颜。
然后他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据说那面具摘下时，四野无声，万里冰封，百里之内世间的一切，都将被送入地狱。
是为肃清。
……
所有中国人，都应该记得那个日子。
那一天，是1937年12月23日。
那一座城，叫做南京。
……
“……南京。”司徒海鸥愣愣地重复了一句，仿佛眼前有携着火焰的血液流过，双目间满是刺痛。
“我听说，南京大屠杀之后，曾有一支十万人的日本军队莫名失踪……原来是这么回事。”司徒狼摸着怀中小狼的头颅，情绪隐在他垂下的眸中。
“1、1937年，夙、夙大人的、的确……”柳霄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他才刚刚开口，站在一旁的酒与就已经一脸不耐地一巴掌拍过来，直接甩到柳霄的头上。“闭嘴，死结巴。”
那液态人形垂首，默然。
于是酒与镇定地一边捂着愤怒的柳霄的嘴巴，一边继续开口：“1937年12月，真龙十三圣使的确执行过‘龙宫’长老的命令，协同两位长老一起前往南京将进入‘暴走’状态的夙大人带回昆仑山监禁。但虽说是监禁，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从中华民族守护兽的身份来说，无论是真龙族，龙生九子，抑或是其他在真龙族庇佑下的其他神兽，所有人都为夙大人的行为拍手称快，但是他毕竟身负守护中华龙脉的重任，不能随意莅临人世，使龙脉面临危险，随意监禁的惩罚才必须执行。但是……”
酒与推开挣扎得厉害的柳霄，直视那沉默的液态人形，“当年在南京，除了莫名昏厥的夙大人，我们并没有见到任何生灵，百里之内，都没有。”
液态人形抬起头来看他，声音萧瑟：“摘下面具以后，我便失去了意识。再清醒的时候，晚宁埋首在我的怀中，正给我戴上那个恶鬼面具。我伸出手想抱她，但是却没有力气，迷茫中只看到自己满手满身的血……然后，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我用最后的力量在她的身上设下了一个结界，这结界能够保护她在两天之内不为任何生灵所见，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找到她。”
“那之后呢，木晚宁去了哪里？”司徒海鸥愣愣地转过头，看着那液态人形。“你既然被带回昆仑山监禁，那木晚宁怎么办？谁来保护她？”
一开始，液态人形并没有回答，他回头看着司徒狼，后者也在看他。
小狼青黎在司徒狼的怀中仰起头，同主人一起看着它面前这个由液体所形成的身体。它感觉到主人的手覆在它的头顶，许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那么，在那之后一直保护着木晚宁的……是那个人吗？”司徒狼仿佛领悟了什么，许久都仿佛不忍开口。
“是，就是那个人。”液态人形转过身，望着茫茫白雪，声音淡漠。“后来我见过他，然后才明白了神的残酷。神操纵着这世间万物，将一切不合理的，全变作合理。而我们只被允许感恩和顺服。”
听了这句话，海鸥很是迷惘，就连在一旁争执不休的酒与和柳霄都停了下来，看着这正在进行着诡异对话的两个人。
“那个人？”司徒海鸥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不明所以。
“啊，那个人——海鸥，你认识的，也喜欢的。”司徒狼将小狼青黎收入怀中，似乎准备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