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是食品区。一个吃货面对琳琅满目的零食,她目前的状态是——一脸茫然。叹口气,这大概是他的行李箱惹的祸,每回都要被她的零食霸占半壁江山。
掠过无数个架子,简默的眼骤然一亮,包装上皆印着四个大字:膨化食品。刚想拿起一包往空空如也的购物袋里扔,忽然又顿住了动作,她看看货架,又看看零食,最后挫败地将东西放回原处,转攻生食区。
冰厨里一排的鲜肉,隔着保鲜膜,她轻戳指下红彤彤的肉,没头没脑地问:“钟磬,这肉你觉得新鲜吗?”
话落,简默才惊觉周围只有一团空气。她是用方言问的,旁边站着一位老大妈,听到这话,看她的眼神还有点古怪,“小姑娘,和你朋友走散了吧?阿婆教你,这些肉颜色暗兮,大概冻了有一两天了,你看你刚才按进去,现在才弹起,这肉不好。”
简默木然地站在原地,木然地回了一句:“阿婆,我不是和朋友走散了,是和我老公走散了。”
老大妈不疑有他,居然热心地给她拿主意:“那你回头找找,说不准小伙子就在原地等你。这么秀气的媳妇不见了,小伙子指不定正着急呢。”
简默呵呵笑,道了声谢后走开,最终挑了几样蔬菜回家,她围上围裙,一一挑拣好,做了几道清炒的菜。等到要吃饭了,面前却赫然出现两碗饭,灯光下粒粒晶莹,盈盈可爱。
一时大眼瞪无眼。还好家里的饭碗小,她又折去厨房换了个体积肥大无比用来吃面的碗,把自己的饭利索地倒进去。她缓缓落座,倒第二碗饭的时候,果断数起了饭粒。
一颗、两颗、三颗……
“你喜欢吃西红柿,尝尝我这道西红柿炒蛋,我把蛋打得很碎,还沥去了泡沫,不腥气。还有西兰花,我特地炒硬,你肯定喜欢。冬瓜汤记得多喝点,我就放了一点肉提味,味道很清淡。”
“其实我的厨艺还不错,不如以后让我煮饭?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就知道你会反问。那我替你决定,吃顿大荤,培根玉米焖饭、牛肉汤、炖茄子,如何?”
“就知道你喜欢。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很简单,参见牛顿第三定律。你了解我,所以我也了解你。那你应该也晓得,相反的两个力大小相等,我被你捧得太高,你要是把力抽走,我可能会跌得很惨。所以,可以请你不要这么做吗?”
一句、两句、三句……
简默坐着,傻傻地说,说完了就自嘲,没想到自己也表得一口好白,丝毫不觉着肉麻。送张小玫的时候她就假设过,没了钟磬她会秒变精神病,现在看来她小看了自己。
可是谁来说服她,离开了谁,每天便只一个味,那活十天和活十年有任何区别?
她断断续续说了一大通,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她觉得累,脑袋伏在桌子上,不想动。
“结婚的时候妈就和我说过,《圣经》记载夫妻连合,成为一体,所以,你是另一个我,如果你也这样想,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尝伤筋动骨的痛……”
“好。”伴随这句回答,桌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被挪到一方肩膀上。来人提筷,就着她用过的筷子吃完大碗饭,桌上的菜也在同时被扫掉大半。
一个酣眠,一个慢咽,动静相合,居然也成了别有一番况味在其中的写生。
“我怎么舍得?”
末了一句话,大不客气地攥住了时间的小尾巴。
第二天,简默是在医院醒来的。
闻到淡淡的酒精味,她才知道自己在医院。外头隐约有喧声,她转头往声源一看,阳台一共三个人:明霏、楚衡和……他。
明霏正指着他,内容她大概能听清,“果然是物以类聚,你们两个能称兄道弟,平常聚在一起想必没少各抒己、贱?低烧低血糖,最不可思议的是怀孕三个多月你一点不知道,敢问,你精子这么高效,你脑子知道吗?要不你现在低头找找智商,免得别人捡回去,拉低整个医院的平均数!”
简默翻了个身,看着一旁神色凝重的楚衡,感到挺抱歉的,女王的刻薄功一出,凡人都要遭殃,何况现在在女王面前矮了n截的王夫。她再看他边上抱胸昂首的女王,又感动得心里发酸。
大数据时代两件大事:曝光和人肉。技术越发达,秘密越公开,人心也越脆弱。所以这年头,朋友很难做。一旦秘密曝光,相比亲情、爱情乃至数据,友情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归根到底,利益磨钝了友谊。其实,友情很简单。正如当初她把卫遥介绍给明霏,两人当场就“卫小遥”和“小霏霏”地叫起来,不是两人自来熟,而是都信任她这个朋友的眼光和人品,所以乐得接受她这个朋友的朋友。
简默笑了笑,叫唤:“明霏……”
然而,最快奔过来的不是明霏,而是正被骂得狗血喷头的人,单单说了六个字,“有没有哪里痛?”
听在耳里,有点古典吉他欲断未断的沉闷味道。
简默的脑袋慢慢一转,想起两人自在一起,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难受地伸手去环他的脖子,告诉他:“你在,不痛。”
压低的身体一僵,最后仍是妥协地倾下身,让颈上的双臂缠得更紧,“饿不饿?”
她还未回答,明霏的声音就响了,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你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我是电灯泡还是照明灯。”
简默也不撒开手,就靠在钟磬的肩上看明霏,快到年底,明霏这个财务经理有多忙,她清楚,于是说道:“霏霏,你先回去吧。”
“我这个娘家人要是走了,受了委屈概不负责。”
明霏也料到自己会变电灯泡,皱眉嘀咕一句,临走前还不忘警告:“把人照顾好,否则到时候别问,你的头去哪儿了。”说罢,还是扯着楚衡走了。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简默才放开钟磬,让他直起身,见到他眼下的黑青,她不由问:“你一夜没睡?”
钟磬没有应,眼睛里射出的视线笔直,就落在她的脸上,“孩子的事,你早就知道?”
“嗯。你出差前那次之后……见过红,我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孩子已经两个多月,胎位不稳,需要保胎。”简默的嗓音微哑,不知是睡得太久还是心思太沉的缘故,“对了,孩子……ta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