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一口气喝完了一壶茶,之后他才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去,管家和带兵官正候在那里。
带兵官说,老爷,地方内发生了一件事情,我们必须得向您禀报。
我爹打了个哈欠,他挥挥手,示意带兵官可以说了。
老爷,半个月前,北边木棉寨子和他们的邻居锅光寨子发生了纠斗。木棉寨子的人毁坏了锅光寨子的水渠,打伤了锅光寨子的畜生和人,现在,两个寨子的人正聚集在边界上要大战一场了,我向那里派了一些士兵,士兵已经控制局面,可是问题是,两个寨子的人都不愿后退,他们在士兵的枪支两边互相吐着唾沫,诅咒彼此的祖先。
我爹吃了一惊,他阴着脸狠狠地在桌面上击了一掌,对着带兵官大声地说,去吧,你就让你的士兵把子弹全部推上枪膛,对准带头闹事的混蛋一枪打下去吧。
第二天,我们果然听到了一个消息,士兵在木棉和锅光两个寨子中间的地域上打死了两个人,紧接着,纠斗竟真的结束了。
原来,我还希望这场纠斗如果不能很快解决的话,我就向我爹要求亲自去那里,我想到那里去找个和我的嫂子木亚一样漂亮的姑娘。夏天来了,青草高过膝盖,在木棉寨子的苹果园里和女人做爱,那感觉一定很美。这份幻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了我一下,我随之颤抖不已,不过后来我还是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忘记了。我骑着马去迎接那些从纠斗现场归来的士兵,在槐树林前边,我对着天空开了一枪,枪声在空旷的原野里显得并不响亮,士兵们听到了我的枪声,一起朝空中端起枪回应我,一时间枪声大作。
枪一响,村里人就知道士兵们回来了。
士兵们轻而易举地平息了一场一触即发的纠斗,他们受到了村人的欢迎。那时候我们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士兵受派离开村子,在他们归来之时,大家都得隆重地出门的去迎接他们。管家说,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我们对战士的敬仰。
在主持欢迎仪式的队伍里我没看到我爹,那里只有管家和几个永远穿着黑色长袍的牧师,我爹在后花园和珍太太睡觉呢。
我看到了,在后花园的花草中间,新近被压断的茎叶淌着青涩味的汁液。木亚站在长廊中央对我说,我的二少爷,你还不知道吗?珍太太想要生个儿子哩。
木亚在笑。
一天,当我带着士兵在教堂附近巡游的时候,我被家奴喊了回去,家奴说,长官老爷晕倒了。我当下就给了那个家奴一鞭子,我说,长官老爷的身体比你还壮,他怎么会晕倒呢?家奴挨了一鞭子,却并不退缩,挡在我的马前,这样看来他说的并不假。
医生私下里对我们说,长官老爷病了,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现在他的胃和肾都有问题,他需要休养。
健壮的地方长官因为身体虚弱而晕倒的消息很快就在地方上传开了,大街小巷都有议论。人们说,长官老爷是在珍太太床上被累成这样的,长官老爷被黑夜里焦急着想要儿子的女人掏空了,再强壮的男人也经不住女人不停不息的催促。还有人说,珍太太为了达到生出一个儿子的愿望,她从首都弄来了很多壮阳的药,那些药来自西边国家。珍太太每晚都把壮阳药放进我爹的茶杯里,那些药有毒,长官老爷吃了药,毒在身体里面作祟,让他就像勇猛的老虎一样不知疲倦。
我爹的晕倒吓坏了珍太太,她让人把昂贵的人参片送到我爹床头。而医生却说,尊敬的太太,虚弱的人是经不起大补的,你还是让人给他熬一些放了瘦肉的小米粥吧。
我爹吃了一大碗小米粥,睡着了。
到下面寨子去巡游的哥哥回来了,他和我一起守在我爹的床头。我爹睡着后喉咙里有轻微的鼾声,鼻息扇动着,眼角上的皱纹一缕一缕的,胡须茬看起来又黑又硬。这是我和哥哥第一次在我爹面前如此安静和亲近,我小声对哥哥说,你看,爹是不是老了,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精神了。
哥哥看看我,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的这个动作是从管家那儿学来的,全村人都觉得,抚摸着下巴和人说话的管家高深叵测。不过我哥哥学得并不成功,因为他没有胡子,而且下巴和手指都没有管家的胖,更为有意思的是,我们的管家是在说话时候抚摸下巴,而我的哥哥却是在说话之前抚摸下巴,他一说话就把下巴给忘记了。他说:弟弟,人都有老的时候,否则我们怎么才能坐上长官的位子。
哥哥问我:弟弟,你觉得我们谁更适合做地方长官呢?
第三部分…俘虏你并杀掉你
第三部分…俘虏你并杀掉你我看看床上熟睡中的长官老爷,我真怕他会突然醒来,那样他会被他的儿子的话重新气晕的。
我对哥哥说,我觉得爹更适合做长官老爷。
可是他老了。哥哥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闭上了嘴巴。
那段时间,很多人都在谈论地方长官的位子。巡逻的时候,一个士兵悄悄对我说,二少爷,我们支持你成为将来的长官老爷,只有你才能带给我们真正的幸福。我不懂得什么是幸福,我一把就把那个士兵推开了,然后追上去狠狠地踹了他几脚,我说,你这个混蛋,长官家的事情用得着你来多嘴吗?
那个士兵被我踹得坐在地上,不声不响地捂着被我踢中的屁股。过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说,二少爷,我错了。
我饶过了他,我叫几个士兵把他扶起来送回营房,到了晚上我专门叫人给他送去了一些钱。我派去送钱的人对他说,二少爷为他的粗鲁向你致歉,你就用这一百块钱到医生那去看看自己肿起来的屁股吧。
这件事情被哥哥知道了,哥哥对他的部下说,二少爷如今懂得笼络人心了,他在为他的长官位子做准备呢。
哥哥的部下把他的话全部告诉了我,同时他还对我说,大少爷给那个士兵送去了二百块钱,比二少爷您多一倍呢,那个士兵可算发了。
我说,看来我的哥哥比我大方多了。我给了哥哥的部下十块钱就走了,我走出很远后转身对他挥手,发现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于是我又走到他身边。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连忙说,二少爷,我叫苏晋。
我说,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叫苏晋,你回去吧。
他看看我,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在他想张口的时候,我拦住了他,我又一次微笑着对他说,苏晋,我记住你了,你回去吧。于是他只得退下去。
翌日,我在客厅碰见了哥哥,哥哥春光满面地握住了我的手,他毫无避讳地从窗棱之间往外吐了一口痰,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很粘的声音,一只狗立刻扑了上去,吧嗒吧嗒把那口痰吞下了肚子。
哥哥说,弟弟,昨天晚上乌鸦叫得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你呢?
我怔了一下,我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你睡得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