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大嫂当年的话是如此的正确,我似乎在以我的命运验证着她在那时所说的字字句句:女人是无时无刻都需要将自己装扮美丽,女人是无时无刻都需要别人的怜惜珍爱,女人是无时无刻都需要别人的依托。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既无战场,也无利器。
很久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命运的每一次转机,似乎都缘由那一时间的光华,一刹那的美丽。像园中花,我静静等待,我无可作为,我只有引来看花的人,等着他有所作为:或将我随手抛弃,踏入泥沼;或将我采下轻嗅,养在玉瓶。像墙上画:若无人驻足观看,便只有蒙尘。
此时,在盛大的宴会之上,芷岚静静的坐着,我也静静的坐着。那个突厥人,想来就是芷岚未来夫婿的幼子正在向高高在上的帝王说着什么。我已随公主学习突厥文有一段时日了,然而竟还是全然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这王子体格健壮,有一张狼一般的面庞,高眉深目,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燃起的无数烛光下透着一丝狡黠的绿芒。他说话之前,狼一般的目光一次一次向公主这边射来,也许是在考量天朝的皇帝究竟要把怎样一个女人嫁给他父亲,又是怎样一个女人将成为突厥土地上新的女主人。
当官员向皇帝翻译,皇帝又答话时,我明白突厥人是在感谢皇帝的赐婚和丰厚的礼品,并请求天朝皇帝在他们对柔然的战争中给予帮助(1)。皇帝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接受了突厥王子带来的礼物,并含蓄的要求突厥要确保中原通往西域商道的安全,突厥王子说他代表他的父王向皇帝起誓将派出最好的军队来保卫来往的商旅……
宴乐达旦,君臣同乐,宾主尽欢,多么有趣的一场游戏,多么完美的交易。宴会上的每一个男人似乎都无比满足于这场盛大的交换,通过赠送一个女人而完成的交换。(2)
这场宴乐的主角,这场游戏的赌注,这场交换的物品,芷岚公主沉静的坐在那里,穿着华美的衣衫,带着可爱的微笑,坐在侧位,从头至尾,不得言语。
注:
(1)阿史那土门原是突厥部落的酋长(土门;tumä;n;万人长之意),他的部族经常为柔然汗国提供铁器制品。546年;高车国残余欲击柔然;被阿史那土门率众打败,土门自恃有功于柔然,向柔然求婚。柔然主阿那环怒言辱骂土门:“尔乃我锻奴,何敢发是言耶?”(见我国《周书》50卷;突厥传)土门便转向西魏政权(鲜卑血统)求婚,西魏把长乐公主嫁给了他,从此,突厥部落便开始对柔然的战争,并于552年颠复了柔然汗国。…这里是乱借历史。
(2)抄袭法国文化人类学机构主义学派大师列维。斯特劳斯在《亲戚基本结构》一书中指出的:……女子是赌注,是人们自己用亲族称谓定出的集团之间保持关系的手段。婚姻这个重大游戏的规则,是通过赠送女人来进行交换。
瓛
可惜鲛绡碎剪;不寄相思
我和她的故事也许早就写进了诗里: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1)
我轻轻的用手指捻着藏于袖中的那方鲛绡,猜想不知可曾滴有鲛人之泪。那日她落下的这方素绢,上无一字,而我却深嗅着其上透出的淡淡桃花香,悄悄念到:“殷勤遗下轻绡意,好与情郎怀袖中。”(2)
我已经无法想清楚究竟是在哪一个时候我的目光就再不曾从她身上挪开,是在她豆蔻之年?也许尚在她总角之时?亦或更早?我不记得在此之前,我是否曾如此注意过其他任何女子。这个世界是如此黏着,这世上的人也都是如此混沌,而只有她,似乎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无法不注意到她像火一样燃烧着的、鲜活的生命。
从小身为王子的教养,总让我掩起光芒,因为我有人生更重要的目标,然而到最后,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目标。我的人生是个没有冲动,没有野心的延续,就像一块从没有爆发出火焰但始终冒出青烟,最终将耗尽的朽木。
(bsp;尚在襁褓之时,我的婚姻已经定下,弱冠那年,我的王府里就迎来了我的妻子,一位年轻的,家世显赫的王妃。于是当我第一次有了动心的感觉时,就知道那终是一场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觑着无由近得伊(3)的美丽玩笑。
若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即便是再不可攀折的梅花,以我的身分也大可以娶她进府作个侍妾;若她是寻常女人,即使他父亲当日权高如此,我同样可以纳她做侧妃,也已是无上的恩宠;只可是,她如此家世,又如此品貌,我不忍。若可以与她结发,我定当一生一世与她相思相守,也不算负她,可那时节我已给不了她,纵然满心的喜欢,我也不想委屈了她,配得上她的男子需是能如同她父亲那般宠她上天的。
要是我能早早卜知她会成为深宫里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就算明知自己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当初我也不会放弃,再或者我会去求她的父亲,虽不能给她最好的名分,但我会像珍宝一样的爱惜她,正像她父亲一直做的那样。然而两样我都没有了机会。
我曾如此频繁的去拜访她的父亲,以致朝中以为我有勾结权臣之图,却无人可以猜想我仅仅是想看到她拿到我的礼物时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真的不明白是什么如此吸引了我的心,因为太显然那时她还小的谈不上任何姿色,只有一张圆乎乎的胖脸,还时常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