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悦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反正……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不对的时候,我就会问自己,对那件事后不后悔。只要我心里会后悔,我就能知道,其实我是选错了。”
后悔?自己有后悔吗……
他的唇齿间翻覆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经意间气息拖得更长,含藏些许无奈。
好像是有的。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换一种方法,不让李明远离开本市工作,这场灾难是完全可以避免。
“的确,如果说后悔,想想倒是有那么一些。或许解决当时那件事情的方法还有其它选项,但我过于坚定地就认为,我做的决定就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样啊,好像是有些武断了。那你说的那个人……我是说,去世的那个人,很年轻吧?”
“嗯,他本该是我妹夫,比我小。”
“是吗。真可惜……”
阮悦熙的确可惜那么年轻的生命就因为意外而消逝,可是三个字才说出口,她才发现颇有歧义,连忙纠正,“不好意思,我没有说你是坏人的意思。”
“所以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不是我的错?”
“没有,我不是这么觉得。这件事你的确是有一定责任。不过……这不代表你不是好人。”
“好人?这定义太伟大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个普通人。”
“即使是普通人,你也很好。至少现在你没有推脱责任对不对……虽然不知道你以后会有什么打算,但是我爷爷教我,如果做错了什么,不要害怕错,也不要害怕错了会让对方反感。虽然没办法再纠正过去,但至少可以改变未来。”
她说起爷爷的时候,原本悲伤的表情里,有一种难以压抑的神采奕奕。
看来这小姑娘还是个恋家的人。
他弯了弯嘴角:“的确,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才觉得我好像真的是这件事的元凶。可惜他已经走了……如果能弥补的话,我倒想在我妹妹面前,还能再稍微挽回一些她对我的信任。”
“没关系,试试看吧。一定可以的……”
她脱口而出,却听到从他鼻间呼出的细微笑意。
阮悦熙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弄得好像和对方很熟一般,还这样信誓旦旦。
倏地一下,伴随着这种尴尬,她的脸立刻就涨红了。她连忙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可是一紧张,却连话都说不好了。憋了半天,她干脆放弃,垂下脸闭上嘴,不安地用指甲抠着小铁盒的边沿。
这样的动作,收在顾笙眼里有些好笑。可是这个动作,又带来一种莫名的感动。她明明很害羞,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她的手指一直在贴合边沿凸|起的一圈无意识划拉,明显是一种不安和局促的表现。可她却又很努力地想要帮自己,却又是欲说还休,甚是可爱。
地铁坐到中转站,他们下车,要走到另一条线路的月台。这个中转站是最繁忙的枢纽之一,几条线都要在这中转,站大得像迷宫似的且不说,九点多的晚上,站里依旧是人头攒动。
阮悦熙本来对地铁线路就不太熟,更别说现在没了眼镜看指示牌,她如何在这种能把人绕晕的地方找出路。明明下地铁时,她还是跟着他走的,只是走到人群汇集的地方,她的前面好巧不巧冒出两三个棕色上衣的影子。她不过是迟疑了下,就这样和那个人走散了。
那一刻她的心慌程度虽不及于盲人失去拐杖,但绝对也差不多了。
大脑空白了几秒后,她努力压抑住慌乱,正想要不要找其他路人帮自己带路时,一个模糊的轮廓从人群那头又逆行走过来,直到停在她面前。
那一下,她原本慌乱得像是被溺进无底深海而挣扎的心情,突然一下风平浪静。
“你真的连人影都分不清?”
他也是走了一段,才发现身后的人竟然不见了。想到她或许是被人潮给冲开,却一定看不清指示牌上的字。这样一想,他不自觉皱眉,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沉不住气。
所以自己是抱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情才担心她?
幸好他再寻回来时,她还在原地。
阮悦熙尴尬地点点头,自己的度数简直跟失明没什么区别了。
“那抓着我,别再走丢了。”他像是个找到了自家迷路小孩的父亲,用这样不容拒绝的肯定句。
阮悦熙自然不敢伸手,也不好意思。
“那难道是要我牵你?”
他正说着,下一班到达地铁的人潮已经除了月台,向这边涌了过来。
阮悦熙听到身后那些脚步一路袭来,有些犹豫了。鉴于自己现在的状况,她明显在“再次被人群冲开”和“抓着他衣服安全回去”这两者间,开始倾向了后者。
所以在身后的人潮再次差点把他们挤开之前,她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袖子,像是做了什么十分羞人的事一般,脸上涨得绯红。
穿行在人群中,他们仍旧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距离,所以他能很清晰感受到,右边袖子的布料被用力往下拽得很紧。但是那种力度里,带着的是一份信任感和某种处于绝望窘境时产生的依靠感。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点信赖,化成一阵风,不轻不重地拂过他心里,漾起涟漪,再难宁静。
只可惜后半程,阮悦熙没有再和这个好心人有过多交谈。因为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一些的情绪,就被韩承方几个来电给全部搅乱了。她没勇气接电话,而是懦弱地选择直接将手机关机,然后将脸贴在膝盖上的铁盒,颤抖着身体,喑哑着声音,哭了出来。
她一直哭,他却没有说安慰一句的话,只是像个雕塑一样,安静坐在她身边。哪怕周围的人偶尔投来质疑误解的目光,他也坦荡自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