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愤怒了:“我也没不珍惜啊,我是把我青春跩地上又踩了几脚是么?我跟着你就是珍惜了?我自己一个人就是糟蹋了?你什么逻辑!我不纠缠不代表我没感情,我爽快我看得开也不代表我贱!我的优良品德我自己明白,不是你自以为是的借口!”
在失恋的四年中,我唯一练就的就是一张尖利刻薄的嘴,和一副厚重的脸皮。
陈风果然被我成功激怒,他跨上前一大步,彻底暴露在白花花的灯光下,头上跳着青筋:“我告诉你莫芹,我就是看你没有别的女人那么麻烦才找你的!你别以为自己特别了不起,你看看自己,马上三十了,要身材没有,要相貌没有,要钱更没有!你就剩下一张不饶人的嘴!我没有精力再和小女孩儿玩恋爱游戏,你也别跟我摆出一副臭脸教训我!你现在这样,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轻蔑一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激你的高抬了?或者替你遗憾,遗憾完美的你居然看走了眼?遗憾你这么鲜艳的花插在了我这块牛粪上?可是你有没有问我,牛粪喜不稀罕你啊?我还觉得是你暴殄了我呢!”
我忘了,陈风一直是个冷酷干脆的人,杀伐决断,果决英明,现在他竟然能追我到公司来,哪怕只为了骂我几句,是不是我都应该庆幸?
脑子里回荡起那句“晨风和细雨”,还有该死的温柔笑容。所有的爱都是给叫“萧雨”的女孩,所有的期待都是我们的相似。如今,他的耐心已经用光,因为我与他的预期一天比一天背道而驰,还打算一去不复返。
我继续挑战他的底线:“我还很好奇,你那前女友,萧雨是吧,你怎么就觉得我跟她很像呢?难道她也被gay抛弃过?”
啪!
耳朵里充盈着异样的嗡鸣,好像一种奇异的过电流的声音,热辣辣的左半边脸一下一下地跳着,与心跳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平生第一次挨打,却是不折不扣的自找。我毫不犹豫地扬起巴掌,陈风也不闪躲,直愣愣地看着我高高抬起的胳膊,愤怒地定在空中。我做了半天姿势,终于没有落下去,只是抚住了左边的脸蛋。我不是懦弱,因为第一我想到了以自己的高度,扇在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力道,第二,既然打回去没有效果,还不如就势让他愧疚。于是我还轻轻地“嘶”了一声。
陈风还预备着被我打还一耳光,却没想到我自己放弃了,他一定觉得有些懊悔,因为他刚才的表现太不绅士了,有违他一贯的伪装原则。他奇怪地看着我,好像在探究自己为什么会下了手,又好像有点后悔,有点内疚。
不知道脑子里哪片褶皱被他打醒了,我居然说:“你以为,就因为我穷,低微,不美,我就没有心,没有灵魂吗?我跟你一样有灵魂,也完全一样有一颗心。要是上帝也赐予我美貌和财富的话,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我省略了最后一句,“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因为我已经决定离开。简爱里我最爱的台词,此刻献给高高在上的他,我根本不需要怜悯和道歉,我只想要他知道,纵然我的底线再低、尊严再少,我至少还有自己的人格。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搞得如仇人一样。
陈风偏过头不再看我,拳头紧紧握住,复又松开,“疼么?”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想打你……对不起。”
我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淡淡地说:“你说呢?你自己扇自己一下就知道了。”
“莫芹,你不该拿她激我。”陈风说,声音忽然像经过了百年的沧桑,“你成功把我气糊涂了。”
我说:“我知道,被人揭穿了总是会有点恼羞成怒,是吧。”
陈风没有理会我继续挑衅的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早就知道你不是萧雨。一开始我和你在一起确实是因为你和她太像了……可是你比她理智太多了,我早该知道你根本就不像她,一点都不像。”
我也收起了话里的刺,认真和他说:“那你能忘了她么?你能看着我的时候不再想起她么?你能一心一意只爱一个我么?”
陈风一愣,三个问题,他哪个都不能给我明确答复。他紧紧抿了唇角,说:“如果我说,我开始忘了萧雨,爱上你了呢?”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这个如果,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你要是能确定,何苦加如果这两个字呢?还有,你懂不懂得什么叫晚了?施工图都画好了,地基都挖了,你能告诉人家你楼梯画错了,搭不上楼板么?陈风,有些事儿,只能干一次,没有重来的。”
我又叹了口气,轻声说:“我要是你,一定找一个和萧雨一点都不一样的,从形到神都不一样的。”
陈风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这通常是他准备结束什么事情的标志,比如下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一场电影播到演员表的时候。他说:“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吧?哪怕我忘了萧雨……”陈风从来没有这么拖泥带水的时候,也许是被我弄得头脑混乱了。
我说:“你觉得可能有这个哪怕么?不好意思,我还约了人,没事的话你就走吧。”
陈风说:“那么我们就算正式分手了,是吧?”
我点点头。
陈风猛地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深深、深深地看了我一样,然后大踏步地离去,步履一如往昔地稳健、坚实,毫不犹豫。一贯骄傲的陈风,连分手都要他先走,给我留下一个背影。
我确实约了人,这个人是长江,他刚在网上团购了一匹玻璃餐具,哭着喊着要我去他家,给我显摆,尤其要把那传说中巨大的玻璃果盘给我过过眼。
我头也不抬说:“滚出来!听壁角听够了没?我的不高兴你全看见了,让你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