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四。
“还不快去追!”这是光阴教主,声音里充满了惊怒,“留两个人灭火,其余人等,各回各位,严守关口,一旦发现来敌行踪,立刻举警!”
这些脚步声就像来时那样,极快地消失了。有水浇在热铁上的“嗞嗞”声不断,显然有人在灭火。等火被扑灭,他们便会很轻易地发现我们的行踪。一旦被发现,那就危险了。
没错,火被熄灭一分,我们就危险一分。我的脑子很清晰地明白这个事情,可是,却无法动弹。
我连动一动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烟薰火燎之中,始终在我胸腔里盘旋的那口清新空气,来自于他悠长的内息。他的手捏住我的鼻尖,唇覆在我的唇上。超乎我所有想象的亲密,发生在离死亡如此之近的地方,令我有种恍惚错觉,也许,这一切就是死亡赐给我的最后礼物吧。
似幻似真。
火已快灭尽,只剩水泼之后的浓烟,那两名弟子大约也受不了这样浓烟,发现火苗已经灭尽后,就咳得惊天动地地出去了。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只剩我与他的呼吸。
当门外充满花香的风慢慢将烟雾冲淡,当我终于可以自己呼吸,他抬起了头,我看到他脸上有无法掩饰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吃力,还是其它。
我仰躺在灰烬之中,发丝衣襟早已散乱,鼻间仍然充满呛人的烟火气,心里却是充满花香,整个人轻盈得好像要飞起来。
因为我终于敢肯定,这个人,就是靳初楼。
我指了指自己的咽喉,他会意,替我解开了哑穴,然后我问道:“你有去找皇帝么?”
他点头。
“还有疑问么?”
他摇头。
“那你……”我的声音里有股懒洋洋的暖与软,因为身心便是如此,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来?”
他没有看完,在这局促的床底打量四周,“我告诉过你,不要来这里。”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啊,”我的手慢慢地攀上他的背,笑眯眯,“我来不来这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的声音里猛然顿住。
手上一片滑腻,来不及细触,他已经抽身后退,离开了床底,我的手空悬在半空,指尖已经被染红。我一骨碌坐起来,忘了自己还在床底下,更忘了顶上张铁床,脑袋“砰”地一声撞向床板,剧痛差点让我晕过去。靳初楼一把将我从床底拖了出来道:“你难道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这么大的动静,怕光阴教的人听不见么?”
他的眉头紧皱着,语气里的斥责这样重,就好像在训斥扬风寨的弟子。我才要飞扬起来的心,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将我拉到隐蔽处,问道:“撞哪里了?”
我指指痛处,他的手贴上去,掌心一团温热真气,轻轻揉动,几乎是立刻,就不疼了。不过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候,我道:“转身。”
他没有照做:“不过是些皮外伤。”
“转身。”我道,“一会儿我们要出去,还要靠你靳大侠,快些把金创药给我。”
所谓的“皮外伤”,其实是道极长的口子,从左肩划向背心,鲜血淋淋。我咬了咬牙,撕开他的衣襟,将手里的药粉洒上去。金创药极霸道,洒在血肉之上,几乎听得到滋滋声响,靳初楼的背脊瞬间挺直。
我撕下衣服为他包扎好,视线一度模糊,最后一个结打上之后,才发现自己哭了。我飞快拭去了泪:“谁伤的?”
“光阴教的修罗阵很是厉害。”他披上衣服后转身,大约是看到我微微泛红的眼,语气滞了一滞,“……我这不是走出来了么?”
“是,”我深吸一口气,仰脸望着他,“没有什么能难住靳初楼。”我忽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没听到那时候的哭声么?”
“我只是在想,岑未离不会哭成那样。”他看着我,目中有一星星温暖芬芳如门外阳光的光亮,“岑未离,即便死到临头也会微笑的。”
“你太高估我了。”我叹了口气,“其实我已经快要愁死了,方才点火,是为了自尽。”
“哦?”微微上扬的语调,“自尽得好,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找到得你。”
“找我做什么?”
寂寂的铁屋之中,压得再轻的声音仿佛也会有回声,声音变得偬倥,我痴痴地看着他的眉眼,想得到梦寐以求的答案。
然而他并未给我。
“岑未离,我心中的谜团并未全部解开。我们身上的竹牌,我们同样所会的天人之术……除了你,没有人能为我解开这些秘密。”他的声音低低的,“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那一刻,真的差点哭出来。我从未这样失望过,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当然,我知道,这一巴掌是打不中他的。
可是,清脆的声音响起,被我暗算过无数次都没有中招的靳初楼竟然没能闪开。
我忍不住讶异:“你怎么不躲?”
靳初楼抚了抚脸,眼中竟有思索神情,然后摇了摇头,就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海赶出去一般,“眼下不提这个。待天黑之后,我出去探探路。”
于是我们俩悄没声息躲在这间刚刚失过火的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来查看过。靳初楼靠在壁上合目养神,眉头不时一皱,脸上神情总在变幻。我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只觉得惊异——这家伙这一天变的脸色,够他平时用一个月的了。
很快,天便黑了。靳初楼摸出去,不多会儿回来,拿出几只馒头,还有一罐子苗疆特有的酸辣椒。我险些要向他三呼万岁,然后立刻大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