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这人吗?」斐知画指着未干的人像图问。
「没错,一模一样。」
「那好。」斐知画将画纸折过来又撂过去,折成纸鹤。「纸鹤,去找画上这个人吧。」
原本置放在他掌上的纸鹤竟然动起双翼,振振翅,飞离斐知画的手。
「别跟丢了纸鹤。」
「好!」曲无漪迈步要追。
「爷,打赏。」斐知画唤住他的脚步。他不做白工。
「她在后头竹舍里!」曲无漪抛下话,一鞭子缠住曲练的手臂,吼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追纸鹤去!」
「碍…主子,我失血过多,头晕呀……要不,您也让我止个血先……不然,那碗没画完的血也让我喝回去补一补好不?唉……」最后绵长的叹息,代表他所有的请求都被拒绝。
当下人的,命贱。
「谢爷赏赐。」斐知画对远去的主仆道谢,收拾完画具,开开心心领赏去。
纸鹤飞呀飞,绕着曲府上空转,穿过曲府迂回长廊,横过波光邻邻的湖面,越过耀耀泛白的峭拔假山,始终没离开曲府。
「纸鹤不会飞错了方向吧?那里是曲府下人房呀——」曲练气虚的声音紧随纸鹤而来。
「斐知画的伎俩从不出错。」曲无漪否决了他的猜测。「若出错,就是供血那家伙的问题。」八成是曲练那时脑子没乖乖「想」鹿玉堂,不知道想到曲府里哪个俏婢女,才会让纸鹤飞往下人房。
啊?又他错喔?曲练满腹委屈,但也只能咽下。
纸鹤拐了个小弯,消失在曲府主仆眼前,飞进曲府工头正在筛选新进零工的小厅里——与麻子荣正排在长长人龙间,等待曲府工头审视的鹿玉堂一掌抓住向他飞撞而来的纸鹤,手掌里的纸鹳竟蓦然自个儿着起火来,在他手里烧成了灰烬。
「鹿兄,不烫喔?」麻子荣没瞧见鹿玉堂松手,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火那般轻松。
鹿玉堂拂去手上的残灰,不以为意。他连烙铁都握过,区区一张燃烧的纸又称得上什么。只是这只飞来的纸鹤又是什么玩意儿?
「鹿玉堂!」
闪身进到小厅的曲无漪及曲练一瞧见鹿玉堂,分别发出大吼——他们寻了许久、找了许久、盼了许久的鹿玉堂竟然就近在咫尺,而且还是在他们曲府之内!亏他们几乎要翻遍银鸢城每一寸土地,就是没他半点消息,没想到这家伙却像个无事人一样杵在这里。
曲无漪当然想大声喝问鹿玉堂为什么会在这里,但那现在也不是啥重要事,因为还有更要紧的正事——清风亭上,沙沙风声,旅道上人烟渺渺,似乎被弥漫在林间的肃杀之气给吓得刻意避开这个即将成为厮杀战场的禁地。
天香被绑在亭柱上,扭着身子就是挣不开用麻绳。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啦!放开我——」她扯嗓,小脚踢踢蹬蹬。
「楼哥,塞住她的嘴!」女人塞着双耳,她已经受够天香一夜不睡,那张嘴吱吱喳喳嚷不停。
「不,要些惨叫才有感觉,等会鹿玉堂来了才有高潮迭起,最好是她一边哭喊着『玉堂救我』,鹿玉堂则是英雄救美……这不是有趣许多吗?」男人背靠着另一根亭柱,口气带笑,有些不正经。
「你还有心情等看戏?!我可没你的雅兴,等会鹿玉堂一来,我就立刻要取他性命!反正他横竖都是死,跟这个小姑娘演不了多少歹戏;还不如早早封住她的嘴,省得亲眼见到鹿玉堂断气,我还得忍受她惊天动地的号哭!」女人冷冷道。
「等等,妳不是鹿玉堂的亲妹吗?!为什么妳要这样待他?」原本还在摇扭吵闹的天香安静了下来,为她听到的血腥句子感到纳闷不解。
为什么亲兄妹会有这种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的深仇?
「亲妹?!他都不认我了,我又何需念情!」女人红了眼,眼里的怒火正炽。
「鹿玉堂才不是这么无情的人!」天香山上刻为他辩驳。
「妳不用将他看得多清高,他不过是个背叛者,背叛了自己的主人,也背叛了家人的懦弱叛徒!」女人吼回来。
「妳胡说!」天香当然不明白女人口中的背叛是指什么,她拒绝听取任何不利于鹿玉堂的批评。
「我们鹿家从三代之前就立下祖训,世世代代为奴为仆,为主子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的身分是影子,一生认了主子就绝无贰心,主子死,我们不容独活,因为要伤主子,绝对必须先让我们断气,否则我们不许任何人动主子一根寒毛。但是鹿玉堂背叛了老主子。」开口的是男人,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娓述着属于鹿家人的宿命,以及他们仇视鹿玉堂的原因,「老主子死于非命,鹿玉堂却活下来了,这是我们鹿家之耻!他让我们鹿家人蒙羞,让我们在主子面前抬不起头,让我们背负着背叛者的弟妹这罪名,而他却悠悠哉哉地远离这一切!」
「所以他该死!」女人狠狠接话。
「这……」天香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抿抿唇,又抬头,「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嘛,你们要不要坐下来好好听他说?」她可以充当和事佬,在茶楼摆一桌请双方用膳,大家吃饱酒足再来谈嘛……「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懦弱!见老主子有难,他胆怯,只想保住自己那条贱命!」
「不是这样的……他不懦弱也不胆怯,更没有悠悠哉哉远离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