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睛,等候着那沟壑将自己吞噬。
阳光懒懒地照在窗上,街上响起了吆喝驴马的责骂声。农人们扛着犁杖、牵着牲口去铲地趟地了。他们无忧无虑的说笑着,几声鸡啼和驴马的嘶鸣掺杂其间。街上已经喧染成一幅初夏农耕的图景。连波颓然无兴的听凭着窗外的嘶喊声,他似乎一下子丢掉了往日的童心。农耕是苦涩的,家庭是苦涩的,完婚也是苦涩的。正在他学海泛舟的得意之时,这些苦涩的礁石出现了。
父亲见儿子半晌无言,以为回心转意了。他极力渲染这门亲事的高贵:“有人为你提媒了!你猜,这女方是谁?”
连波无动于衷地呆坐着。
父亲兴致极高地说:“是缸窖口子刘老先生的千金。”
连波的目光扫了一下父亲那兴奋的脸。
“刘老先生家有好地百顷、牛马成群,再说了,人家还是书香门弟!”
父亲说完心满意足的走了。他要给媒人摆下酒席,这种门当户对的婚约怎能不积极张办呢?葛连波无法抗拒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直到一顶花轿把刘千金抬进葛宅的时候,直到葛连波为新娘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他才为新娘那呆滞的神情和平平的相貌所震惊,新婚之夜到底给他浇了一瓢冷水,这冷水从头到脚,凉彻周身!
父亲却了确一桩心事。就在他忙完了三天的迎来送住之后,他仍没看见儿子的身影,新娘说,新郎病了!
新郎不在洞房里,他揭开盖头之后就躲进了自己的书房里!第二天,他就觉得周身的皮痛、肉痛,不,是筋痛、骨痛!周身如有千万条毒虫咬噬般难以忍受!盗汗湿透了被褥,高烧使他面红耳赤。父亲找到书房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你咋病成这样啊!快来人,快去请先生(医生)!
“不用!”连波用微弱的难以听清的声音说:“爹,你答应我,送我去念书,要不,我就不活了!”
事已至此,当爹的已经摸清了儿子的思想脉络,这是一个嗜读如命的孩子,父亲尽管觉得他不甚驯顺,却也说不出求学上进有什么不好。怎么办?这样拖延下去,儿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敢想下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儿子四处求人,寻找求学的去处。
两个月后的一天中午,这座四合宅院的正房客厅里,连波父亲摆下了一桌宴席,他要招待一位很有名气的国文教员,这就是朝阳的薜荣川先生。宾主落座,酒过三巡。连波父亲忽然面露难色地说:“先生打此路过,按理不便打扰。只是……只是我儿苦于求学无路,终日郁闷……”
“唉唉,这有何难?我可以介绍他到朝阳文庙公立第一完小读书嘛!”
“如此说来,我真该重重谢过呀!”连波父亲急忙起身给薜荣川先生斟酒。薜先生无奈地说:“世道荒乱,那里就是费用高一点。”
“无妨,无妨,只要有书读,费用我还付得起!”
“你养了一个勤奋好读的孩子,我得向您祝贺!”薛先生高高地举起了酒杯,连波父亲忙起身致谢。一张愁苦无奈的脸,一张庄严激动的脸。两双热情诚挚的目光交汇了,两只盛满热酒的杯子撞了一个响当当。
经过几天的行囊准备,一辆马车拉着这个离乡求学的少年上路了。时值深秋季节,天空清澈尉蓝,一朵淡淡的白云不知归宿地游走着。少年仰望苍穹,那辽阔无比的天宇使他心旷神怡。路边的高梁地,苞米地错落有致地装点着大地,走出乡野,少年看见了地处盆地的朝阳城。盆地在秋日天空的护衬下,愈显空旷而辽远。一群大雁向南飞来,少年仰面叩问:你的家在哪里?我也要在天底下找家园!
葛连波以优异的成绩读完了公立完小,考取了县立朝阳初中。薛荣川先生见葛连波天资聪颖,满杯希望地说:“你只要不辍学业,将来必能成器!”葛连波毕恭毕敬地说:“先生厚望,学生谨计。
正常连波沉缅于苦读成材梦幻之中的时候,死神在沈阳咆啸了!炮声隆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发生!
白山在颤抖,黑水在呻吟!东北沦亡了,一面膏药旗抖动在腥风血雨之中!战端一开,子曰诗云只得魂飞魄散,朝阳街头也出现了游行的队伍,都是朝阳中学的学生,学生们高举着红红绿绿的旗帜高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消灭汉奸!”的口号游行大街小巷之中。队伍中间,有一名身材瘦小的学生,他就是葛连波。
第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