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兴皱起眉头,他晓得不对头的地方在哪里了。他看到隔间的门口走过一条熟悉的人影,那是吏部尚书梧大人,而走在梧州身旁的就是……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在隔壁?”
马夫笑的平淡,“是,现在他无论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会事先跟我说明。我听到他说吏部尚书约了他,在这个茶室见面,想到你订的隔间,好像就正好在他们的隔壁,我就过来找你了。”
“为什么?”大男人茫然不解。你花了这么大的心力,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现在突然放弃一切。
“因为……我累了。”马夫伸手把剩余的泉水拎起,浇到茶炉上,吱啦一声,火全灭了。
我已经不想再猜测,那人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短暂的同情。我也不愿、不想看到,他眼中映出的、丑陋的自己。而每当我看到任何一个美丽的少女对他微笑时,我也不想满心都是妒嫉和不安。
小四子,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也不想看到小蛋儿知道一切后,恨我的面孔。
“你去哪里?”李诚兴看到马夫拄起拐杖,连忙问道。
“去街上走走。”马夫笑道。
李诚兴眼看着他拖着条腿、佝偻着身体慢慢走出茶室,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难受得要死!
一盏茶后,李诚兴起身结帐,离开茶室,刚走出店门,就看到陆奉天正匆匆赶过来。
看到陆奉天从马上翻身下来,李诚兴愣了一下。
“他人呢?”
“你说谁?”李诚兴觉得,自己还是讨厌这家伙,看他跟人说话的态度,什么嘛!
“马夫啊!他不是刚才还跟你在一起喝茶的吗?”陆奉天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你找他?”李诚兴糊涂了。
“我不找他找谁!他人呢?”
“你刚才不是走了……”
陆奉天翻了个白眼,“虽说入春了,天还冷着呢,他出门又没穿大衣,等下冻病了,还不是我受罪!”
“你回去……给他拿衣服了?”李诚兴这才注意到那人手上的鹅绒披风。
“你没听到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李诚兴小心试探地问。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陆奉天反问他。
李诚兴抓抓头,苦笑了一声,“你都听见了对不对?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陆奉天开始明显的不耐烦。
“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他真的如他那样计谋深似海,他也不会花掉这么多年的时间,只弄得现在这么一副鬼样子。他偷了你的孩子,也只是想有个慰藉而已。据我所知,那把火之后,他已经决定不再去打扰你和你女人的生活,而且……那次如果不是我恰巧乘船经过,想顺道去看看他,他就真的淹死在江中了。救他上来后,他伤病成那个样子,又万念俱灰,大夫都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让他好好养身体,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他不见了,他是想最后再见你和你儿子一面!你可能会觉得他心机深,其实很多事只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罢了。有计谋的人不是他,而是想害他的人。如果我不是他的朋友,他恐怕已经死了不止一次!陆奉天,如果你……把他交给我,我会让他最后这段日子走得开心!”李诚兴说着说着,声音已有了哽咽。
扫了和他差不多高大、看起来比他还壮实一点的男人一眼,陆奉天看着手中的鹅绒披风,淡淡说道:“如果有个人花尽心思,为你做尽一切,把自己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只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我?”李诚兴挺起胸膛,“老子一辈子都会死缠着他不放!”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坐在你头顶上吗?”陆奉天忽然别有所指的问了一句。
李诚兴气红了脸。
“那是因为我比你执着,比你的执念要深得多!他去哪里了?”
“啊,那边的街上。他说要去走走……”李诚兴被那人脸上的狠厉吓了一跳。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陆奉天很快就重新翻身上马,掉转马头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以后我允许你可以偶尔来看看他,不过……必须都是我在场的时候!哼!”
“喂!你小子!说什么人话呢!我操!老子看他还得经过你允许!”李诚兴气得跳脚大骂。
看到那人了。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背影,单薄的衣衫,以及那条拖在地上的腿。他正吃力地拄着拐杖,看着一面墙角发怔。
陆奉天翻身下马,走过去,把手上的鹅绒披风披上他的肩头,顺手把人搂进怀中。
“在看什么呢?小蛋儿正在家里闹着要找你玩呢。”
那人在他怀里颤抖着,像是忍了又忍,终于……
“真是的,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哭成这样,怕我不知道你丑还是怎的?好了,别哭了,人都在看了。”嘴里说着别人都在看了,说话的当事人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用手给他抹着眼泪。
坐在马背上,依在那人厚实温暖的怀抱里,马夫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命长着的呢!御医过来给你看过了,说你只是身体过虚,加上伤心过甚,只要用上好的补药给你吊着,平日多给你补补身子,放宽心,身体就会一年好过一年。
“我可警告你,我是怎么也要活上一百二十岁的,你呢,怎么挣扎也要给我活上一百二十六岁!知道了吗!”男人恶狠狠地警告道。
马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百二十六岁,你当我乌龟还是王八!”
“你是马夫。我的马夫。”过了一会儿,陆奉天问:“你脸上、身上的毒疮能弄么?种子是你下的,应该知道除过人以外的解法吧?”
“怎么?觉得难看?”
“嘁!我是怕某人成天不敢照镜子,还喜欢自怨自艾!看到漂亮小姑娘对我笑,马上就钻牛角尖!奶奶的!”某人不由自主地泄出一句某人的口头禅来。
而那个某人,早就笑得眼睛也看不见了,嘴角两个大括弧,深深的。
两个月后,陆奉天携家带口,赶赴西疆坐镇防守。
同月,宰相府收到一封护国将军寄来的休书。理由是卞青仪和他人有染。这个他人陆怀秀,也当众承认确有其事。宰相府蒙羞,有苦说不出。
卞青仪虽然心有不甘,但自持大仪公主的尊严和面子,也无法学泼妇一般哭闹。宰相不甘女儿受辱,开始暗中活动想要扳倒陆奉天。
同月,陆奉天把陆家老宅买下,让陆家等人带着刘婶和一万两白银,回到老家安身。
刘婶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她知道,小少爷既然已经开口让她走,就绝对不会让她留下。
不知道那个陆怀秀,是真心喜欢卞青仪,还是看在陆奉天的万两白银上,他并没有随同家人一起离开,而是留在京中想方设法,欲接近卞青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