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追寻牵挂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将梁育的思想带回到同钦清相遇的那些日子里。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映现,那么真切,那么亲近,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他感觉口腔中似乎残存着同钦清亲吻时留下的清甜。他的手心中似乎还保存着同钦清握手时留下的遗温。这些年来,他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对钦清的思念。他经常想像突然见到钦清时的情景,经常凭空设想她在生活中的种种原形。然而,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她是否已经寻找到称心伴侣。
两年零十个月没有任何音信,两年零十个月足以让她忘掉三天中发生的奇遇。两年零十个月足够一个人恋爱、结婚、甚至生小孩。在这漫长的两年零十个月中,梁育不止一次想给钦清打电话。见不到人,在电话里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呀!先不说会不会给人带来莫大慰藉,至少可以缓解一下思念之苦嘛!。有时候,打电话的欲望会变成一块盘石压在梁育的胸膛上,使他透不过气来。但是,每次都因为自己内心的怯懦感作怪而放弃同她在电话上联络的念头。开始时,自己四处漂游,一事无成,不知道该在电话中对她说些什么?没有半点可炫耀的资本,也没有让她感到开心惊诧的事情可以陈述。更重要的是,一旦听到对方的声音,自己还能不能控制住急于想见到她的欲望?这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耳朵边敲着警钟。而自己凭着一对光滑的肩膀挑着一颗无色无味的脑袋有何脸面去见她!后来,时间的推移使梁育的胆怯心理发生了微妙变化。他不再为自己碌碌无为担忧,而是为钦清作了很多假设,假如她已经遇到般配的仰慕者!假如她对生活在她身边的某位男士产生好感!假如他们现在已经订婚!假如他们正在张罗准备结婚的各项事宜!这些假设中有一项成立,他打电话给她不是多此一举,自讨没趣吗?而且,他最害怕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道实情,他至少还可以在心中保留那一丝渺茫的惦念。如果那一丝渺茫的惦念被假设没收。那他是不是还能把持住自己,他自己都无法预测。一句话,他害怕爱情的萌芽再度被掐断,他担心本来就脆弱的自尊心再度遇到毁灭性打击。
虽然梁育现在坐在直达西安的飞机上。几个小时以后就能与日夜思念的人见面的兴奋情绪使他神不守舍,心跳过速。但是,同样的担忧仍然在困扰着他。只不过,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长城心不甘的心理支撑着梁育勇往直前。无论是什么状况,到西安见到人后立刻便可揭晓。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结果,他都得坦然面对,欣然接受。此外,水到渠成,美梦成真的侥幸心理对于梁育来说,不能说没有。否则,他就不会这么执着这么认真地离开三涯飞往西安。
走出机场后,梁育钻进出现在他视线中的第一辆计程车。
“西安交大。”没等司机问他便大声说。
西安号称西京,历史上有很多杰出的政治人物在这座古都中称王称帝。所以,这个城市的周边保存着许多蛮声中外的名胜古迹。以前,梁育曾经非常仰慕西安的灿烂历史和厚重文化。他有过到西安旅行的计划,而且,还作了不少相应准备。可惜,他的计划被突乎其来的婚姻变故全盘打乱了,到西安旅游的愿望被一连串生活的惊涛骇浪给冲毁了。
如今,山湾水转,神差鬼使,未了的宿愿居然变成现实。此刻,他的双腿已经实实在在地站在西安的地界上。仅此一点,就足以使他感到欣慰和激动。此时已是夏末时节,大片大片的苹果林沿途比比皆是,连绵不绝。枝头上挂满的累累硕果预告着今年财运亨通,丰收在望。
海南一望无际的是大海,西北一望无际的是平原。大海的咏叹调是排浪。平原的咏叹调是土坎,重重叠叠,高高低低,如同恒定不变的排浪,如同老人脸面上的皱折。这些土坎没什么奇特之处,却容易勾起人们对历史的追溯,容易使人陷入盲目猜测和突发奇异幻想。
在这块土地上,还耸立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土堆。大的像座小山包,小的也有普通砖窑那么大。一个土堆埋藏着一个达官贵人,一个显赫故人记述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无意中又会挖出一个惊世奇迹,像武皇陵或者兵马俑之类的宏伟地宫。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西安周边的地底下不知埋藏着多少无价之宝,埋藏着多少历史记载。
西安交大坐落在城郊。那里绿树成荫,花香鸟语。仅凭造型别致的学院大门,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肃然起敬。这道大门中进进出出的人,一个个文质彬彬,清清爽爽。东土学子儒风犹存。哪怕学的是机械是工程,走出来也是眉清目秀,文气十足。
走下计程车后,梁育站在学院大门外悉心观望,驻足不前。他此刻的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立刻就要见到久恋情人的心情自然十分激动,而害怕听到坏消息的恐惧心理也隐藏在心灵深处。许久许久,梁育没能朝前迈出一步。许久许久,梁育的思维被冻结在原先的起点上。他像一个一比一的现代人雕塑伫立在原地。他像一个外星人那样好奇地观望着西安交大的大门。
“如果这时候钦清正好从大门里走出来该有多么好!”这个想法促使梁育把目光转移到进出学院大门的女性身上。那些身材匀称,五官清秀,而年纪稍大的女人更是成为他密切注视的目标。
没想到,没过多久,钦清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人群中。她是那么地出众,那么地显眼,大有鹤立鸡群之气概。她衣着朴实无华,但不失洒脱大方。她步态轻盈,却不失文雅端庄。尽管她与梁育相隔的距离很远,他却一下子就把她让出来了。刹那间,梁育的心差点没蹦出胸腔。这是令人喜出望外的时刻!这是激奋人心的时刻!这是期盼已久的时刻!“钦清!我终于见到你了!亲爱的!你让我想得好苦啊!”梁育的心奋力呼喊着翻腾着。他迎着钦清狂奔,老远就张开双臂,准备将她高高托起。
钦清正朝着梁育走来,嘴角挂着让人消魂的微笑。她似乎也看到梁育,奇怪的是,她既没有惊诧,也没有激动,看不到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变化,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
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只差一步之遥时,梁育发现钦清变了,变得冷淡而又陌生。她没有接受梁育的拥抱,而是不屑一顾地擦肩而过。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对方的面容清楚地映入梁育的视觉神经。此女并非钦清,她的身材和五官同钦清极为相像,灵性和气质却远远不如钦清。梁育没法转动脑袋,连张开的双臂也无法收回来。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整个感觉顿时陷入麻木状态。好一会,梁育终于回过神来,他感到十分沮丧,情绪一落万丈。为什么会认错人呢?难道我眼花了吗?梁育再三问自己。
其实,梁育不是因为眼花认错人。他圆梦心切,神经高度紧张,血液循环过快,以至出现暂时性幻觉,误把容貌相像的女人当成钦清。尽管是一场误会,梁育的心却几乎被冻僵。“幸亏是认错人,如果真正的钦清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我能承受得了吗?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英俊潇洒的梁育了,钦清是否还能认识自己并接受自己无疑是个未知数。如果她内外两个方面的梁育都不能接受,或者说早已经遗忘,自己该怎么办呢?”梁育自问。
为了避免自尊心直接受到伤害,梁育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信心和勇气。是的,他需要时间充分调整自己的心态。他需要时间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心情。此外,他必须重新树立起自信心,必须重新聚集面对残酷打击的勇气。他不能突然出现在钦清面前,前后两个梁育的反差太大,而他们分别的时间又那么长,他的突然现身会使钦清在心理上无法承受。
最后,梁育决定先不忙直接到学院去找钦清。他就在这学院门外等待,如果钦清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就远远地跟着她。在她毫不觉察的情况下观察她的举止和眼神。梁育确信自己能从她的言行举止和眼神中窥探到她的内心世界。然后,根据感觉做出判断。倘若感觉站在自己一边,就找个适当的机会,适当的地方同她见面。
打定主意之后,梁育在西安交大附近找了一家卫生条件比较好的招待所把自己安顿下来。
守株待兔的方法并非上策,那是一件需要耐心和毅力的工作,是一件超常辛劳和枯燥的苦差。梁育必须从早到晚守候在学院门口,而且,必须注意力高度集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进进出出的人员。谁都知道,一个名牌大学就等于一个中等城镇,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十天半月不出校门生活上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钦清是个生活规律严谨缜密的人,无事她是不会随处乱逛的,因此,在学院大门口看到她的概率微乎其微。可见,梁育出此下策的主要目的不在制造偶然,而在筹措勇气。一旦找回克服胆怯的自信心,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
第一天,梁育带足饮料和干粮,在离学院大门不远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为了避免重犯眼花认错人的尴尬事情再次发生。他特地为自己准备了清凉油和醒脑丸。但是,第一天徒劳空耗,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