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阅读_中国版越狱:九号房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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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版越狱:九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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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早就从局长的脸上消失,因为事情的格局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只是小如还蒙在鼓里。被局长揭了老底,小如有点羞愧,他还想按打好的腹稿往下说,局长竖起一只手掌制止了他:

“小如,你现在放下枪还来得及,要不然后果自负。”

“有什么后果?还有比父亲坐牢更严重的后果吗?”

“你这样就是咎由自取啰。就算开枪,你能打中我吗?”

局长的话让小如想起自己大学军训时只打过步枪没打过手枪的事实,心事一动,不由又瞅一瞅手枪。

就在这一刹那,小如手中的枪就不翼而飞,稳稳地落到他身后一个刑警的手里。另一个刑警有备而来,熟练地为小如戴上了手铐。局长接过枪退出子弹关闭保险,用袖口擦擦枪托上的汗水说:

“给他办一下逮捕手续,让他蹲蹲大牢有好处,他妈的小东瓜不捋毛成熟不了。”

梅小如就这样被推向值班的警车,路上也没拉警笛,押送的刑警要赶着回家吃年饭,将小如交给看守所的副所长王苟后,就急匆匆掉转车头了。

副所长在登记造册时怔住了,他皱起眉头,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

“你是梅健民的儿子?”

“是。”

“你妨碍了什么公务?”

“我父亲坐牢了,我要报仇。”

副所长摞下笔,抚住额头沉吟起来。“报仇?”副所长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仇人是谁吗?不知道吧。没有仇人,你去向谁报仇呢?”

副所长先让小如摁手模,说是要建档的,然后再让小如踩脚印。小如踩完了左脚,副所长又怔住了,眼光落在一个空洞的位置,满脸的茫然。

“右脚要踩吗?”

“那当然。”副所长恍过神来,抽去小如的皮带、拔掉金属纽扣,将皮带和运动鞋扔进库房,拎起桌上的一大串钥匙。

“走吧。”副所长催促小如走出值班室,小如顺脚穿起桌底的一双破拖鞋。那双臭袜子就横在椅子上,副所长没叫小如带上,小如也不敢主动去拿。

第12节:九号房(12)

4

小如刚开始回忆,帅哥就搬出一条叠好的毛毯垫在塑料桶上,使九爷能够舒适地坐在上面。九爷似乎惊呆了,两片红唇微启,撮成圆形,惨白的细牙和鲜红欲滴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如是蹲在地上说话的,说完扬起脸,观察九爷的反应。见九爷的舌尖顶出了牙缝,小如吓了一跳,因为那舌尖比嘴唇还要红艳,尤如一片红郁金香的花瓣。舌尖在牙缝间碰了一下就缩回去了,略带沙哑的声音却从那里涌流出来:

“你是梅健民的儿子,没错,果真是他的儿子。昨天我就感觉到了,你们父子的外貌有惊人的相像之处,好比是同一条流水线出来的产品。”

“你认识家父?”

九爷站了起来,双手又深深地抄进裤袋,先抬头看天,再看自己的脚尖。“岂止是认识,”小如听出九爷的声音略带伤感,“我们是生死之交。”

小如也站起身,但他的个子太矮了,仍然需要扬起脸才能认清九爷的表情。“你们居然是好朋友?”

“好朋友?谁给你说我们是好朋友了?”九爷的右手握成拳头,空洞地挥舞着咆啸,“生死之交就等于是好朋友,你是吃屎长大的吗?”

小如被吓得连连后退,嗫嚅着说:“那我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九爷趋前一步,逼视着小如,“你不明白的事多呢,不然还要念书干什么?连这一点都不懂,你的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九爷火药味十足的话引出了里间的一帮人,牢头首先冲到小如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往下压:

“竟敢惹九爷生气,他娘的胆大包天,自己掌嘴一百下。”

九爷掰开牢头的手,揉揉小如被扯痛的头皮说:“你们都进去吧,都怪我激动了。”等他们鱼贯而入,九爷闭紧眼睛摇摇头,平静地说:

“梅健民的儿子跟我关在一起?老天爷哪,一定是你对我的恩赐。”

小如还想说什么,不等出口,九爷就嘟起红唇、伸出食指摁在上面示意他安静。“什么都不用说了,”九爷强调,“除非是回答我的提问。”

九爷的手又深抄裤袋了,这让小如放下心来。九爷来回迈了几步,重新坐回桶上。

“好了,我来问你,你在哪所学校读书?”

“东南农业大学。”

“系?”

“环保与节能。”

“专业?”

“小城镇给排水。”

九爷冷笑一声说:“一定是梅健民的主意。”

“是他帮我填的志愿。”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九爷接着说,“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你父亲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五、体重也就八九十斤,凭什么当上警察?”

“他当时是村里的民兵营长,选青选上去的。”

“选青?”

“选拔青年干部的意思。”

“有道理,我怎么就忘了这一层。第三个问题是,你父亲当了十多年的户籍科长,你母亲的户口怎么一直在农村?”

“这件事我也没想通,”小如干咳一声说,“大概是大公无私的老思想在作怪吧。”

小如听到一阵咕咕咕的声响,原来是九爷在捂嘴干笑,小如莫名其妙,不解地凝视着九爷。九爷笑得更厉害了,松开手转过身去,边笑边拉毛巾擦眼泪。九爷咯咯咯怪异的笑声过于刺耳,再次引出了内间的他们,这次说话的是刀疤:

“真看不出来啊大学生,我从没见九爷笑过,你小子一来就能逗他大笑,真不简单。”刀疤回头问大家,“你们见九爷笑过吗?”

“没有。”他们异口同声说。

牢头张开双臂将大家赶回内间,咂咂嘴赞叹:“还真他妈的臭老九有办法。”

九爷的眼圈都被毛巾擦红了才止住狂笑,他镇定一下情绪说,“赶紧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吧。快要吃午饭了。你为什么要到除夕才回家?”

小如正要回答,早上送粥的四方孔哐啷一声打开,将它的话吓了回去。这次铝勺送进来的是开水,也就没人进行感情贿赂。小如赶紧配合帅哥用牙缸一杯一杯地接水,在墙角摆成一排。所有的牙缸装满之后,帅哥提了个简单的要求:

“帮主,能多给一勺吗?”

外面的声音问:“干什么?”

“洗碗,”帅哥说,“这鬼天气,冷死人了。”

这时,一张脸贴上了四方孔。说是一张脸,其实只有鹰勾鼻和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话也似乎从眼睛那里眨巴出来:

“我屙一勺尿给你要吗,它比水热多了,洗碗也香。”

帅哥搓着手答不上话,帮主却注意上了小如:“新来的吧?”

这就给了帅哥一个下台阶,“对对对,刚来的大学生。”

鹰勾鼻深深地嗅了一嗅,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但九爷的一句话就堵住了帮主探究的好奇:

“打听什么,要通风报信吗?”

四方孔砰地关上了,将帮主的骂骂咧咧阻拦在外面。此时,太阳从云层中现出来,遥遥暖意融化了铁丝网上的冰凌,为防止滴水落进开水杯里,帅哥用碗将它们逐一盖起来。

牢头在里间喊道:“帅哥你瞎鸡巴折腾什么呀,九爷要问话谁都不能干扰,连这都不懂?”

“听出来了吗,”九爷说,“你耽误他们晒太阳,大家可要怀恨在心啰。”

小如吓了一跳:“那就长话短说了,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周明老师要出国,移民加拿大,让我陪他说几天话。”

“出国?为什么不过完年再走?”

“他就是厌倦了世俗的繁文缛节才执意要出国的。再说除夕没人出国,机票好买。”

“有个性。”九爷偏头想了一想这件事的真实性后说:

“那么,你有他家的钥匙?”

见小如犹犹豫豫的样子,九爷强调说:“你要说实话,我只有掌握真实的信息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是这样的,”小如仍然显得吞吞吐吐,“周明老师确实给了一套钥匙,让我开学以后交给他侄儿。但我没带出来,丢进了楼下他的信箱里,假如要用,反正我的手小也可以伸进去取。”

“明白了,这个我明白了。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既然住在城里,为什么不跟父亲见一面?”

“干公安这一行的,年底特别忙。按惯例他应该提前两天回家,不会等到除夕。”

九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倏地站得笔直,然后弯腰向小如耳语说:“很好,我心里温暖如春,现在,我要去请大家出来分享阳光的美妙。”

第13节:九号房(13)

率先走出里间的是怀抱毛毯的帅哥,接着是牢头,他正眉飞色舞地与刀疤交谈着什么,由于过多使用暗语,小如无法听懂他们谈论的话题。牢头一屁股坐在刚才九爷的位置上,帅哥将毛毯铺向另一个塑料桶,再抬到刀疤的身后。其他人在远离牢头和刀疤的地方或站或蹲,有人松开外套、有人伸出双脚,连皇上也袖手站在一边,在阳光下是一片舒心而惬意的表情。帅哥不知从哪里抓出一小撮茶,眉头皱了许久才说:“我听不来你的意思。”

“我是文化人,他们是一群狂徒,”小如说,“这是绵羊落在虎穴里。”

“文化人?你昨天举枪打我的时候怎么看都像个恶棍。”

小如被说到痛处,羞愧地低下了头。局长的口气柔和了许多:“你他妈的小毛孩不知死,我劝你罢手,乖乖地把枪放下什么鸟事没有。现在好了,三人六目,刑侦队那么些人大眼瞪小眼,我还能怎么保你?读书读书,我看你是死读书读死书。你爸的事我还一头雾水,你又来火上加油。”

小如埋头抽泣起来。

“男人还哭鼻子,把你那根小祖宗割下来喂狗算了。”局长靠近钢筋网,伸进手擘叉开五指插入小如的头发,将头推仰了对着满脸的泪水说,“还好意思哭,你妈都被你气病了,躺在床上不会动,这包东西是她托人捎到我办公室的。现在正需要你刚强的时候,再说王副所长在这边,他们还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不成?”

局长响亮地朝墙角吐了口痰就走了,刚到门口又踅回来招招手,王苟会意出去。小如无法听清他们的交头接耳,只见局长最后敲了王苟一记。

王苟心神不宁地坐回桌前,对着提审笔录本发呆,猛然撕了记录的那张,抓成一团扔向墙角,正好挡住了局长的那口浓痰。王苟啪地一合笔录本,点燃一支烟稳定一下情绪,抖出一根问小如:

“抽烟吗?”

“我不抽烟。”小如说,“不过现在抽一支也许能平静心情。”

“烟酒是苦难生活的缓冲剂,我也是离婚以后才学会抽烟的。”王苟帮小如点着,说:

“不记了,我们随便聊吧。”

小如当然不会讲憋尿的事,因为是个案,再说他也找到了解决的途径,尽管憋尿比忍冻挨饿被折磨更刻骨铭心。纵然有千言万语,小如此时也只能汇成三个字:

“我害怕。”

王苟说:“这是坐牢,多少英雄好汉到里面都要变成狗,何况你一介书生。吃点苦头在所难免,宾馆那样舒坦还能吸取教训?”

“不是吃苦的问题,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你读过《恐惧与战栗》吗?克尔凯郭尔写的,他说,‘人如不知恐惧,也就不知伟大’。”

“你们为什么不把看守所管理成一个和睦相处的场所呢,这样不是更有利于人犯的思想改造吗?”

“你错了。”王苟将正在把玩的钢笔竖在眼前,摇一摇说,“坐牢的痛苦是每个经历过的人能够认知、体验的,由于害怕坐牢而停止犯罪,这就是恐惧产生的积极预防效果,而且从犯罪经济学的角度思考也是经济的、合理的。”

“但是,牢头好像没有恐惧感,他们坐牢能体验到乐趣。”

王苟两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后脑勺,身体往后一靠,喷出一串烟圈说:“牢头多吃多占我们岂能不知?只是没有他们号房会更乱,难道要我们也住进去不成?”

第15节:九号房(15)

5

尽管有母亲病倒的噩耗,在回九号房的路上,手拎包裹的小如仍然有一种轻巧欲飞的感觉,甚至有引吭高歌的冲动,虽然领路的还是那个副所长、副所长手指头勾着的还是那串钥匙。

心绪一好转,小如情不自禁地以专业眼光来打量号房的给排水工程。给水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根自来水管,如此聚众而居的场所,排水设施就大有讲究了。小如首先看到号房门口走廊下的一道明管渠,从少量的肥皂和合成洗涤剂泡沫判断,它是一至九号房洗衣水和地表水的出水管渠。因为见不到饭粒、菜渣和脂肪积垢,洗碗池的出水就肯定是与厕所排污采取截流式合流制系统了。问题是,生活污水的排放是采用排水管还是暗渠呢?恐怕是暗渠,小如想,因为号房厕所的蹲位并没有瓷盆和出户管,而是深不见底的斜面。

过道一拐就是九号房,小如还来不及把专业问题搞清楚,就到门口了。王苟打开铁门让到一边,小如当然不用推就主动进去了。铁门刚“哐啷”一声上锁,小鸟就扑过来接包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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