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亮了，方东天不觉得，他还被压在黑暗底下，但那些碎裂的白色面孔消失了。
方东天放开装钱的袋子，它和自己一样冰冷，搂着它就象搂着一具尸体。
他饿得难受，看来光是有钱还不行。其实钱的用处很单一，只能用来换取东西。作为它本身来讲，即不能吃也不能穿，擦屁股都太硬，毫无用处。
方东天不懂这些道理，他从前的概念是有钱了，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现在，他发现有钱了，也是种痛苦，那恐惧感简直能把他撕碎。
当他走出家门的时候，那张脸又出现了，白白的，出奇的大。
方东天用手死死攥着口袋里的纸币，低着头，在路边蹒跚前行着。
那张脸跟随着，包围着他。方东天感觉路上的所有人，都长着一张那样的脸，满大街都是相同的恐怖面孔。
而且，它们的嘴还在动，街上的嘈杂声音瞬间消失了，只剩下那恐怖的咀嚼声。
盲人没有视力，但听觉都要好于常人，方东天也一样。
他能分辨出这些声音的每个细节，嚼肉的声音，嚼骨头的声音，一清二楚，无法闪躲。
方东天全身的毛发开始竖立起来，很自然加快了脚步。
快走，小跑，奔跑……
有生以来，这是方东天第一次奔跑，在黑暗中。
那些长着同样脸孔的人也开始奔跑，追他。
但那些咀嚼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急促……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一声大过一声。
那声音就象水一样，会拥挤进每个狭小的角落，让人无法躲避。
最后，方东天再也跑不动了，因为饿。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他没有和任何别的快速移动的东西相撞。而且，那些一样的脸和声音也都消失了。
危险过去后，方东天更加饥饿了。
他摸了摸口袋，那张钞票还在。
这是哪？他不知道，跑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方向感。
试着又走了一段路，方东天闻到了香味儿，特别香的香味儿。
他迈步走了进去，这应该是个饭馆。
屋子里很静，应该还没有客人。
“有人吗？”方东天问了一句。
“你找谁？”一个尖尖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冒了出来。
方东天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身，以他那么灵敏的听力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大活人。
“啊！……我……我吃饭……”
“吃饭？这也不是饭馆儿，你吃的什么饭？”尖尖的声音说。
“不是饭馆吗？那是……？”方东天对那个声音有点害怕。
“呵呵……这是寿衣店，靠死人吃饭的地方。”
方东天感觉那人靠了过来，慢慢的，慢慢的。
他好象突然有了视觉，又看见了那张脸。
出奇的大，出奇的白。
一股奇怪的味道也同时钻进了鼻孔。
方东天闻出来了，那是纸灰的味儿。
五、方东天回家了，很安全。
当然，他是跑出那家寿衣店的，那尖尖的声音并没有追着他跑。
方东天只是在跨出门槛时听见它说：“肉快要煮好了，好香啊！”
什么肉？方东天不想知道，他害怕那是自己的肉，被割下来在滚水里翻煮。
他只是一具空空的骨架，在街道上游走。
终于进了家门，方东天倒头栽在床上。
他太累了，最主要的还是饿。
但躺了还不到五分钟，他又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房间进来过人。
虽然他看不见，但那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好象变成了实体，直逼眉心！
绝对，这房子里进过人。
方东天赶紧蹲下身，伸手到床底下，装钱的袋子就藏在那儿。
可他刚刚伸出的手，却又突然停住。
他怕伸手摸到的不是钱，而是……另一只冰凉冰凉的手。
方东天缩回手，站起身来。黑暗还在继续，这间屋子被灌得满满的，除了黑暗，还有无数鬼魂。
他感觉特别冷，哆嗦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