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莲成,你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应帝把病骨支离的莲成从被子里挖出来,单膝跪在床上。
庄姑姑拉不住他,都这样了,就不能消停消停,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完最后一程。
莲成的头费力转开,不去看他谴责中带着悲痛的眼神。
应帝把她的下巴转回来,“所以才说死后任朕挫骨扬灰?”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应帝的脸逼近,莲成自觉不算亏欠他,也不想走得不清不楚的,索性打算把话都说开,“李图,你说我辜负也好,说我不识好歹也罢,都随你吧。你硬要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也只有重新转世投胎方能逃开这人间的帝王。
是,小狐狸一直就不是情愿的,所以她不在意他,不在意他的专宠,对他想要让她学习后宫管理的意图也只是敷衍以对。应帝的心头泛起一阵一阵的苦涩,“你宁愿死,也要逃离我?”
莲成抿了下嘴,“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我的出生由不得我自己,我要死总没人能拦得住。你只不过要我一直活在这里,做你的禁脔。等你要死的时候,或是毒酒、或是白绫让人打发我上路。我干嘛要这样活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莲成停下来歇气。
一旁的庄姑姑叹了口气,怎么就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无声的退了出去。
屋里的两个人都没有理会她的去留,都不说话,一时安静的可怕。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莲成是真的豁出去了,云叔他们都有自保的能力,她不愿再背负什么。现在去,爷爷一定还没有走远。
“从头到尾,你当真对朕一丝心思都没有?”半晌,应帝才幽幽的问出一句。
“万花丛中过,负尽后宫痴心,这才该是你过的日子。就算你一定要找个人来承受你的爱,何不怜取眼前之人?”莲成咳了几下,喉头一甜,看看眼前的人,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真心的希望你好过,你要是恨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应帝的神色已慢慢转回冷硬,“方莲成,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说完这句,他就起身下床走了出去。莲成转头去看他方才握着的床柱,上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握痕,每一根手指都很分明。
应帝走后就再没出现在栖梧宫里。倒是八月二十八日,放回了徐达、云鹤、云想衣三人。(忘了八月二十八是莲成生辰的回头去看第三章)
三人看到莲成的样子都吓了一跳,云想衣坐到床头,“莲成,他到底怎么折磨你了?你都变成这样了。”一旁亲自去天牢把人放出来的萧泉甚为不服,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莲成摇头,“没有,他没有折磨我。”抬头看了徐达一眼,“哥哥!”
徐达眼中一痛,勉强一笑,“小妹!”
“我小时候一直都希望有一个哥哥能挡在我身前,保护我。”所以才对一年半载才出现一次的毓王那么依赖。
“哥哥一直都不知道有你,哥哥还很小就被送到山里跟随几位高僧修行。等我艺成出山,早已变了世道。”
云叔在一旁直抹眼泪,小姐的命也未免太苦了一些。
萧泉待这几人说过话,朝莲成一弯腰,“皇上令奴才带娘娘同公子去一个地方。”
莲成点头,“好。”
徐达疑惑的看着她。
“爹的墓地,哥哥,你抱一下我。”
徐达闻言拿过床头的披风给莲成裹上,抱上她跟在萧泉后头。
果然是在离西郊猎场很近的地方,下了马车,又走了一段山路。来到目的地,萧泉惊讶的叫了一声:“皇上?”不是说再不见莲妃的面了么?
应帝正站在一个石碑旁,碑上一个字也没有,碑后也是平的。一身素色锦缎黑衣随夜风舞动,衣摆处用金丝绣出大朵大朵的莲花。
萧泉指指石碑,“娘娘,公子。广平王爷的遗骸就埋在石碑后面。”
徐达的眼直视着应帝,最终只低诵了一声佛号,抱着莲成走过去,跪在了碑前。柔声问莲成:“小妹,你有什么话跟爹说没有?”
莲成点头,“有。”应帝自他们到来就走开几步,背负双手,站在山崖边。听到这话微微侧目回望了一眼莲成。
“爹,若真有来生,我再不要做你们的女儿。”
“小妹,你……”
“你们是生身父母,我不能怨恨,但我不甘被当成棋子生下来。然后你们死了,我就成了一颗弃子。我宁愿下一世笨又傻,有父母疼爱。”
徐达看她一眼,“爹,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当你的儿子。谢谢!”这句谢是向应帝道的。
“他终究是朕的老师。”
“我想移往别处,可以么?”
应帝看了他怀里的莲成一眼,伸出手去,“随便你,把人给朕。”萧泉暗暗叹息。
徐达的手紧了紧,也望向莲成,看她并无不允,把人交给了应帝。应帝把人接过来,头也不回的下山,几个飞掠已至山底。快得徐达跟萧泉根本没反应过来。
莲成在他怀里很安稳,便是连山风也被他挡去,半点不适都没有。
“去哪里?”
应帝脚下不停,直到到达了目的地,抱她入屋放下,才说:“你自己看吧。”
刚进院子莲成就认出来了,这是上次来春狩时住的屋子。不明白他的用意,莲成只好沉默着。
应帝坐到屋内的小桌前,好整以暇的倒了杯茶,喝完了才开口:“朕这辈子从没吃过亏。”
莲成有点纳闷,那要怎样?
“朕既然爱上了你,怎么能忍得下你就这么挥挥衣袖就走了。方莲成,你不就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么?朕放你走,放你去飞。不是想看看天山的雪,南海的树,还想要买船出海去游历,只要你能自己站起来,走出去,朕就不再关着你。”
因为太过吃惊,莲成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真的?”
应帝点头:“君无戏言,为了能完整的得到你,朕就赌这一次。朕留下人在这里伺候你,林寻梡也给你留下。要不要接受,你自己思量吧。”说完深深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莲成傻愣愣的在床上坐着,这人转性了?
庄姑姑指挥人把用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好,看莲成还坐着发愣。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娘娘,回魂哪。”
莲成抓住她的手,“好,我就陪你赌一场。”
“扑哧!”庄姑姑好笑的把她的手下来,“他要是骗你呢?”
莲成哼一声,“我以前就拿刀子捅过他。”言下之意,大不了再来一次。
这俩冤家!
庄姑姑揉揉她的头,“别再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了,你今天才十七,还早着呢。可惜你现在吃不了寿面,说起来你好像从四岁以后就没有正儿八经过过生日了。”
莲成笑着摇头,“不,往年在冷宫,年年今日都要吃一个鸡蛋。倒是后来,十四岁的时候被拖去贞皇后陵,差点让他弄死;十五岁,也是在皇陵过的;十六岁,在葱作,大家都一起;今天,又去上坟了。”
正说着,萧泉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把一本簿子交给莲成,“娘娘,您气色比先前在山上要好些了。这是皇上让给您的,说是就当生辰礼物了。”
莲成给他到了谢,翻开来看,居然是本抄的内功心法,“这是……”
萧泉弯着腰说:“是道家心法,皇上说给您练着玩儿。好处大着呢,您练过就知道了。不妨明日就开始。”
“哦,好。”既然是李图给的,那自然是好东西。
萧泉打着揖说:“奴才也恭祝娘娘芳龄永继,福寿安康!”
“承你吉言!”
萧泉说过话便乐呵呵的去追应帝去了。
“歇了吧,明日再看。”
莲成一向敬重庄姑姑,身上也还是有些乏力。便听话的躺下,把簿子放到一边。
庄姑姑放下帐子,熄了灯出去,心头颂了声佛。
娘娘,您在天上看到没有,您一直担心皇上会让先皇教的绝情弃爱,成为治国的机器。他没有,他如今栽在个小女孩手上了。如果这个女孩子真的死了,那怕是真的只能剩下龙椅上愈加冷峻的帝王。
那日应帝让莲成刺激到心头如被剜去一块,庄姑姑看在眼里。她明白莲成的用意,干脆让皇帝恨她,省得日后记挂。可皇帝从小到大,真心想要的东西总是会被夺走,这未免也太凄恻了。
她跟上去,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应帝停下脚步。
“皇上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放风筝么?”庄姑姑在他身后说,“如今何不就当放回风筝了。”
应帝转过来,“放风筝?”
“是啊,风筝飞得再高,你拉拉线不就回来了。”
“那线要是断了呢?”
庄姑姑笑笑,“您就那么没信心?娘娘从一开始对你的抵触情绪就非同一般。放了谁,恐怕都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去爱你。有些东西,握得越紧,失去的会越快。”
应帝没应声,转身出了栖梧宫。
罢了,她倚老卖老也只能说到这一步了。要怎么做,她可就管不到了。
(第一卷完结)
临别有言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莲成洗了把冷水脸走下楼。
“徐公子”
“徐公子”
……
客栈里的客人、酒保,连那边桌上划拳的人都一一和她打招呼,神情熟稔的不得了。莲成一边回应着一边纳闷,她什么时候人缘变这么好?
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几个菜,莲成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昨天就在这个位置,她多喝了两杯,好像请全客栈的人都喝了酒,还叫小儿上街去拉了很多路人进来吃喝,都是她付的账。
今日是十月初一,出宫已经十来日了,自那日李图走后,她在药补和食补的双重作用下,恢复得很快。原本觉得人生没什么可期待的,死也没什么。可他给她画了一张饼,诱惑她去咬。她实在扛不住诱惑,伸头了。
用罢饭,莲成向小二打听清楚了路径,便结账出发。到码头包了艘船,顺江而下。放舟五湖,权作散心好了。反正没得几个月又得回来。
客船不大,却干净整洁。莲成站到船头,极目远望。今儿倒是真应了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江上很静,只得一点渔火在江心飘摇。
那日临到离宫之时,应帝来了。
“想去哪里?”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一直以来,皇宫都是捆绑她的牢笼。她甚至都没想过还能有生离宫门的一日。
“这回出去,有几件事你得给朕记牢了。”
莲成抬头望着他,等他交代。
“第一,自己上路,一定要多加小心。”
莲成笑笑,自己么,怎可能?
“只要你不喜欢,那些人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有人跟着,朕才能不太过担心。你武功学得不好,不要轻易去与人动手。武林中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会对不懂武的人下死手。反倒你露了功夫,别人就会把你当道上的人,什么狠手辣手都使出来。不要动不动跑去行侠仗义,量力而行。”
“知道了。”
“第二,林寻梡给的药丸,要记得按时吃。”
“嗯。”
莲成等着第三,应帝却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莲成楞了一下,看着应帝的脸慢慢的垮了下去,满脸都是怒气。略一思忖,已知端倪。到床上挨着他坐下,“皇上,请保重!”再肉麻一点的她也说不出来了。
“嗯。”应帝轻应了一声,顿时眉舒眼松的,伸手把她揽靠在身上。
莲成窝着不动,正在想他要这样子坐多久,应帝开口了:“第三,要记得想朕。”
“厄,记住了。”莲成一愣之后,看他的脸又有要塌下来的趋势,赶紧答应。
“可要说到做到。”
“嗯。”莲成白皙的皮肤漫上一片晕红,看得应帝的心头一荡,轻咳一声,“第四”
莲成抬起头,“还有几条啊?”
应帝把眼一瞪,“这是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给朕记牢了,犯了可别怪朕让人抓你回来。第四,每年过年,朕生辰,你的生辰,都得给朕回宫来。”
啊?过年,腊月;万寿节,四月;自己生辰,八月。也就是说每隔四个月得回来报到一次。就知道不会有那样的好事,真的放了自己。
“不乐意就算了,别出去了。”
“好!”
应帝下巴轻轻蹭着莲成的肩头,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不舍,低声说:“听着,不要忘记朕要求你的事!”
说完带她到一旁坐下。轻轻拍手,萧泉领着几个小太监抬了张席面进来,又蹑手蹑脚出去了。席面上尽是莲成平素动筷比较多的菜色。应帝在莲成对面坐下,亲手挟了几筷送到她碗中。
莲成有几分受宠若惊,平时也常在一起用饭的。可应帝自己,还要萧泉给他布菜呢。有时候莲成也会按萧泉按示的菜色动下手替他夹。
“看什么,吃啊。”应帝轻斥一声,“哼,那些日子过糊涂了,还要朕端着碗跟在你后头喂呢。”
莲成大为羞窘,刚消下去的酡红立即又爬了满脸。她要李图喂她!李图竟肯喂她!一时食不知味的把饭菜咽了下去。
刚放下筷子,就听到应帝问:“吃好了?”
“嗯,皇上请慢用。”
应帝站起来,拿起一旁的酒壶,亲自为两人斟了杯酒,举杯对她说:“莲成,望你能明白朕心,早日归来。”
莲成无言以对,默默饮尽。
应帝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凝目看她半晌,俯身吻下来,深深浅浅吻了一会,抱她起来,不言声地进了内室,将她放倒在床上,压了上去,细细抚吻。
莲成闭眼承受,一会儿又悄悄打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应帝迷醉的面容。莲成松开紧握的手,轻轻环上他的脖子。应帝的身躯微微停顿了一下,继而是更加有力的冲刺。
莲成闭上眼,身侧尽是他的气息,耳边也只听得到他愈加粗重的喘息声。
应帝加重了力道大力□了几下,一股灼热的液体流入莲成的体内。
莲成等了一会,觉得有点吃力,伸手去推身上的人,却被应帝握住她的手,把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一边眷恋的吻着她的眉眼。
过了一会,察觉到他身体又起了变化,轻吻也渐渐加重,竟俯身咬了她的下唇一口,“朕恨不得把你做成个小娃娃,就像你送给朕的那对娃娃一样,可以上哪都带着。”
莲成吃痛,偏开头去,听了他的话不是心无所感的。只是,她此刻,却是有心感无心动了。应帝沿着她的下巴,脖子,胸口一路吻下去,挑逗她的敏感部位。在一起三年多,即使小狐狸一直在床上苦苦压抑着,不出声也从不主动抱他,但她的身体他熟悉得很。莲成最敏感的部位在脐上,应帝伸舌在上头画着圈,两手控着她的腰,看她的身躯渐渐绽放开。
“停、停下来……”
“这种时候没哪个男人能停的。”应帝加大挑逗的力度,看她耐不住的扭动。
“莲成,叫出来,我要听。你叫、叫我的名字我就停下来。”
莲成挣开迷蒙的眼,搞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这么执拗于听她叫出声。而且她又不傻,他都说了这会儿能停下来的就不是男人。却马上又来哄她叫了名字就停下来。
应帝得不到回应,一时发狠,又咬了她的肩一口。
“会痛啊,你让我咬一口试试。”
“随你找哪里下嘴都成,死丫头,你就非憋着。我让你憋着,我让你……”应帝一时将冲刺改做细细的研磨,刻意挑起她的欲念又不让她得到满足。
莲成不自觉的微微弓起身子去贴近他,索求更多,却总是被蜻蜓点水的敷衍着。正当她难耐之时,又被应帝扣入怀中深深的拥吻,身下一下一下更深的进入。
……
“啊”莲成轻轻哼出一声。耳边听到应帝愉悦的轻笑声,身体一下子就被充满。
应帝再次释放出来,轻轻从莲成身上滑下来,拥着她的肩轻抚着。心头格外的满足,身心都很疲惫,却是酣畅淋漓的发泄出来后畅快的疲惫。原来小狐狸真的是吃软不吃硬,从前真是用错了法子。让她出去散散也好,有些事他拖了很久,也该着手做了。
莲成窝着他颈旁闭着眼,听他气息稳了,才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人宁静的睡颜,半天,微微一叹。她这可算是,情债肉偿了。
长夜清寒,扑的一声,燃烧的红烛火光跳了跳,终于熄灭……
翌日莲成醒时,应帝早已离去。莲成发觉自己手头握有东西,打开来看,是一块很普通的玉,上头用篆字刻着‘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正是应帝的手笔。迷迷糊糊的记起天明的时刻,那人起身离去,为她掩好被子又在床头坐了好久。最后打开她的手塞了这个给她,“这块玉可以调动朕在江湖上的一股势力,你好生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小小同伴
沿江而下,莲成看了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吃过了千层饼、擀面皮、豆腐脑……生活确实很恣意。可是,过了一个半月,她发现一个很严重的现实:她快没钱了。
莲成自小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