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阅读_安琪拉的灰烬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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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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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把炉子生着,烧上茶水,我提醒他自行车的事。

你今天倒便盆了吗?

噢,我忘了,我这就去。

他喊了起来:你没倒便盆,我答应借给你自行车,我一周给你两便士为我跑跑腿,倒倒便盆,可你撅着厚嘴站在这儿,告诉我你没倒!

对不起,我忘了,我现在就去。

你现在就去,是吗?你想怎么爬到阁楼上?你要从我的煎鱼和薯条下面把桌子拖出去吗?

妈妈说:他真没空,他一整天都在学校,还要去医生那儿看眼睛。

好吧,你也可以忘掉自行车的事,你不配这项交易。

可他也是没办法呀,妈妈说。

他叫她闭嘴,少管闲事。她默默地走到炉子旁,他继续吃煎鱼和薯条,但我又对他提起自行车的事:你答应过我的,我已经倒了三个星期的便盆,为你跑了三个星期的腿。

闭嘴,睡觉去。

你不能叫我睡觉去,你又不是我父亲,你答应过我的。

我现在告诉你,说一不二,要是我站起来的话,你就得求神保佑了。

你答应过我的。

他将椅子往后一拉,跌跌撞撞地朝我扑来,手指戳着我的眉心:我在告诉你,闭上你的嘴,疤瘌眼。

我不,你答应过我的。

他猛击我的肩膀,我不闭嘴,他又打我的头。妈妈跳起来,哭着想把他拉开。他连打带踹,把我赶到卧室,但我还是说:你答应过我的。他抓着我朝妈妈的床上猛撞,又劈头盖脸地打我,我只好用胳膊护住脸和头。

我要打死你,你这个小浑蛋。

妈妈尖叫着,往后拉他,他歪歪倒倒地后退着,进了厨房。她说:好啦,啊,好啦,吃你的煎鱼和薯条吧。他不过是个孩子,马上就没事啦。

我听见他又回到椅子上,把它朝桌前挪了挪。我听见他大吃大喝发出的呼呼噜噜的声音。把火柴递给我,他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吃喝完了我要抽支烟。他噗噗地抽烟,母亲则发出一声悲咽。

他说:我要睡觉了。带着酒意,他费了一段时间才爬上椅子和桌子,然后把椅子拖上去,再爬上阁楼。床在他身下咯吱咯吱地直响,他咕哝着脱掉靴子,扔到地板上。

妈妈吹灭煤油灯,我听见她在哭泣,屋里一片黑暗。发生这样的冲突,她一定该在自己的床上睡了吧。我也准备到靠墙的那张小床上去。然而,传来她爬上椅子、桌子,再爬上椅子的声音,她哭着爬上阁楼,对拉曼。格里芬说:他不过是个孩子,眼睛又折磨得他难受。拉曼却说:他是个小杂种,我想叫他滚蛋。她哭着哀求他,然后便传来耳语声、咕哝声和呻吟声,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一会儿,他们开始在阁楼上打鼾,弟弟们也在我旁边睡得正香。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要是拉曼。格里芬再朝我扑来,我就拿刀抹他的脖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到哪里去。

我离开这幢房子,沿着萨斯菲德兵营一直走到纪念碑咖啡馆。我梦想着某一天回去找拉曼算账。我要去美国拜见拳王乔。路易斯,向他讲述我的遭遇,他会明白的,因为他也出身于穷人家庭。他会教我怎样强健肌肉,怎样抱拳,怎样移步。他还会教我怎样像他那样,收紧下巴,用双肩保护,猛挥右拳把拉曼打飞。我要把拉曼拖到蒙哥瑞特的坟场上,他和妈妈的家族都埋在那儿。我要把土一直埋到他的下巴那里,让他无法动弹。他会求我饶命的,我就说:死路一条了,拉曼,你要去见你的造物主啦。他还会没命地求我,我就一点一点地往他的脸上撒土,埋没他的脸,让他苟延残喘着乞求上帝原谅,他没有借给我自行车,还满屋子打我,和我母亲干那种兴奋的事。我将大笑不已,因为他干了那种兴奋的事,就不在神恩的宽恕之列了。他将下地狱,就像他自己常说的那样:说一不二。

街上黑了下来,我留神看着四周,万一幸运的话,我也可能会像很久以前小马拉奇那样,捡到喝醉的士兵们丢掉的煎鱼和薯条。地上什么都没有,要是能碰上舅舅西恩修道院长,他也许会把他那份星期五晚上的煎鱼和薯条分一点给我吃。但是,咖啡馆里的人告诉我他来过,已经走了。我现在十三岁了,所以不再叫他帕特舅舅了,我像其他人那样叫他院长或修道院长。要是我去外婆家,他一定会给我一点面包或者别的什么,可能还会留我过夜。我可以告诉他,几个星期后,我就能干送电报的工作了,在邮局可以得到大笔的小费,想怎么花

就怎么花。

他刚吃完煎鱼和薯条,正在床上坐着,用毯子擦着嘴和手,包裹煎鱼和薯条的《利默里克导报》掉在地上。他看着我,我的脸全肿了。你把脸摔啦?他问。

我告诉他是的,因为告诉他别的也没用,他不明白。他说:你今晚可以睡在我母亲的床上,脸都那样了,两只眼睛也红红的,不能在大街上乱跑了。

他说家里没吃的了,一片面包都没有。等他睡着了,我捡起地上那张油乎乎的报纸。我舔头版,那都是些城市电影和舞蹈演出的广告;我接着舔标题,舔巴顿和蒙哥马利在法国与德国的大决战;舔大西洋战争;舔讣告和伤感的纪念诗篇,舔体育版,舔鸡蛋、黄油和熏肉的市场价格。我舔着这张报纸,把油脂吸吮得一点不剩。

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

外婆的裙子

早上,修道院长给我钱,叫我去凯瑟琳。奥康纳的小店买面包、奶油、茶和牛奶。他在煤气炉上烧了水,叫我喝一缸茶,说悠着点放糖,我可不是百万富翁,切点面包吃,但不要切得太厚。

七月,学生时代永远结束了。几星期后,我就要去邮局送电报,像个大老爷们那样开始工作了。这几个星期我无所事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早上醒来,我可以在床上继续待着,

或者像父亲那样去乡村长途散步,在利默里克到处逛逛。要是有钱的话,我就去利瑞克电影院,吃着糖,看埃罗尔。弗林的战无不胜。我也可以看修道院长带回家的英国和爱尔兰报纸,或者用拉曼和母亲的借书卡借书看,被他们发现了再说。

妈妈派迈克尔送来一牛奶瓶热茶,和几块抹着厚厚黄油的面包,还有一张便条,说拉曼。格里芬不再生气了,我可以回去了。迈克尔问:你回家吗,弗兰基?

不。

啊,回去吧,弗兰基,走吧。

现在我就住在这儿,永远都不回去。

可是小马拉奇参军了,你又在这里,我就没有大哥了呀。所有的孩子都有大哥,我只有阿非,他还不到四岁,连话都讲不清呢。

我不能回去,我永远不会回去。你可以来这儿,随时都行。

他的眼里闪烁着泪花,让我心痛极了。我真想说:好吧,我跟你一块儿回去,我只想说这么一句话。但是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面对拉曼。格里芬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正视母亲。我望着迈克尔走出巷子,他的破鞋底一路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等我到邮局上班,就给他买双鞋子,我一定买。我要给他买一个鸡蛋,带他去利瑞克电影院看电影,吃糖果,然后我们再去诺顿饭店吃煎鱼和薯条,吃到肚子撑得老高。我要挣钱,将来买幢房子,或者买套公寓,有电灯、厕所和床,床上有床单、毯子和枕头,跟别人家的一样。我们将在明亮的厨房里吃早餐,看着外面花园里的鲜花随风起舞。餐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杯、托盘、蛋杯,鸡蛋柔软可口,可以蘸着油脂丰富的黄油吃,茶壶上罩着保温套,烤面包抹着厚厚的黄油和橘子酱。我们听着bbc或美军广播网播放的音乐,不慌不忙地享用。我要为全家人买像样的衣服,再也不让我们的屁股露在外面,再也不丢人了。想到丢人,我一阵心痛,鼻子发酸。修道院长问:你怎么啦?你没吃面包吗?你没喝茶吗?你还想要什么?下次你就想要鸡蛋了。

跟一个摔过脑袋、靠卖报为生的人,说什么也没用。

他抱怨说他不能养我一辈子,我得自己去挣面包和茶。他不想一回家就看到我在厨房里看书,电灯泡没完没了地亮着。他识数,他会这个,每次出去卖报前,他都要看一看电表上的数字,好知道我用了多少。要是我一直开着灯,他就把保险丝拔掉,放进口袋带着。要是我又安上保险丝,他就把电彻底断掉,回到点煤气灯的时代。他那可怜的老娘可以点一辈子煤气灯,他当然也可以,他每天只不过是坐在床上吃着煎鱼和薯条数钱,然后睡大觉而已。

我像爸爸那样早早地起床,去乡村长途散步。我到蒙哥瑞特一座老修道院的坟场转了转,那里埋着母亲的亲属。我又沿着小路爬上诺曼城堡,它坐落在卡瑞戈古诺城堡里,爸爸曾带我来过这里两次。我爬上城堡顶端,爱尔兰尽收眼底,香农河波光粼粼,一如既往地流进大西洋。爸爸告诉过我,这座城堡是几百年前建造的,要是云雀停止歌唱,你就会听见诺曼人在下面敲敲打打、嘀嘀咕咕,为战斗做准备。有一次,他是天黑时带我来这儿的,好让我听下面诺曼人和爱尔兰人那穿越数百年的声音,我果真听见了。

有时,我独自待在卡瑞戈古诺城堡顶上,仿佛听见古诺曼女郎嘻嘻哈哈地笑着,唱着法语歌。想像着她们的样子,我禁不住诱惑,爬上城堡的最顶端———那儿曾经有一座塔,可以俯瞰爱尔兰。我在那里“骚扰”自己,喷向卡瑞戈古诺城堡和远处的田野。

这是罪过,我绝对不能告诉牧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当着整个爱尔兰的面自渎,这肯定比偷偷摸摸地做,或同别人或什么牲畜干要罪孽深重。下面的田野和香农河的岸边,没准有个男孩或挤奶女工在抬头时看见我的罪过,要是真被看到了,我就要倒霉了,因为牧师们总是说,在孩子面前暴露罪过的人,将会被在脖子上拴上磨石,扔进大海。

然而,想到会被人看见,竟给我带来一阵快感。我不想让一个小男孩看见,不,不,那肯定会给我招来磨石。但要是一个挤奶女工愣愣地看着,她肯定也会兴奋,也会让自己满足一下,虽然我不知道女孩子能不能自渎,她们没有什么可以用来骚扰的东西,没有装备,就像米奇。莫雷过去常说的那样。

我真希望那位又老又聋的多明我会牧师回来,我可以对他讲“兴奋”带给我的苦恼。但他已经死了,我只好面对一位大谈磨石和厄运的牧师。

厄运,这是利默里克每位牧师最爱说的一个词。

我沿着奥康纳大街和巴里纳库拉往回走,人们订的面包和牛奶早已摆放在他们门前了。要是我先借一块面包和一瓶牛奶,等到邮局上班了,一定记着还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我不是在偷,是在借,这不算道德犯罪。另外,今天上午我站在城堡顶上,犯了比偷面包和牛奶更严重的罪过。要是你已经犯了一项罪过,就不妨再犯它几项,因为反正一样会下地狱。一项罪过,是永世不得翻身;一打罪过,也是永世不得翻身。

一不做二不休,像母亲常说的那样,我喝光牛奶,把瓶子留在原地,免得让送牛奶的背黑锅。我喜欢送牛奶的,因为一个送牛奶的曾给过我两个破鸡蛋,让我连壳生吞了下去。他说要是每天吃两个鸡蛋、喝瓶黑啤酒的话,我会长得很强壮。你所需要的营养,蛋和黑啤酒里都有。

有些人家的面包比较高级,比较贵,我拿的就是这种。我觉得很对不起这些有钱人,他

们早上起来,来到门口,会发现自己的面包不见了。但是我也不能让自己活活饿死呀,要是饿肚子,我就没力气去邮局送电报了,就没钱偿还刚借来的面包和牛奶,没法攒钱去美国喽。要是我不能去美国,那还不如跳香农河呢。几个星期后,我就可以拿到邮局的第一笔薪水了。到那时,这些有钱人肯定还不至于饿趴下,他们可以派女仆再买嘛,这就是有钱人与穷人之间的不同。因为没钱,穷人不能出去再买,就算有钱,他们也没有女仆可派。我得当心的是女仆,借牛奶和面包的时候,我得小心,她们在前门那里擦门把、门环和信箱。要是她们发现我,就会跑回去报告女主人:啊,夫人,夫人,有个淘气鬼正在外片(面)偷牛奶和面包呢。

外片,女仆们喜欢这么说,因为她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像帕迪。克劳海西的叔叔说的那样,是爱尔兰的小母牛,浑身是肉,她们可不愿意尿你。

我把面包带回家,修道院长很惊讶,但也没问“你是从哪儿弄到的”,因为他摔过脑袋,把好奇心都摔没了。他只是瞪大眼睛看我,眼睛中间蓝,周围黄。他还在用他母亲留下的那个满是裂纹的大茶缸咕嘟咕嘟地喝茶,还对我说:这是我的茶缸,不要掐(拿)一个(这个)喝茶。

掐一个,这是利默里克贫民窟的人的说法,爸爸对此总是很担忧。他说过: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在利默里克的巷子里长大,说什么“掐一个”。这种说法粗俗下流,要规规矩矩地说。

妈妈说:我也希望他能说得好一些,可是你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来防止我们说“掐一个”啊。

在远离巴里纳库拉的地方,我爬上苹果园的围墙偷苹果。要是有狗,我就跑,因为我不会帕迪。克劳海西跟狗说话那一套。农民们会朝我撵来,但他们穿着胶靴,总是跑得很慢。要是他们跳上自行车追赶我,我就跳过墙去,他们没法把自行车骑到墙上去。

修道院长知道我是从哪儿弄的苹果,要是你是在利默里克的巷子里长大的,你迟早得去乡下的苹果园偷苹果。就算你讨厌吃苹果,也得去偷,否则伙伴们会说你是个胆小鬼。

我每次给修道院长一个苹果,可他不吃,他没几颗牙齿了,他还剩下五颗牙,不敢冒险吃苹果。就算我把苹果切成片,他也不吃,因为苹果不是那样吃的,他就是这么说的,要是我说:你吃面包也是把它切成片的呀,不是吗?他就说:苹果是苹果,面包是面包。

要是你摔过脑袋,你就是这么说话的。

迈克尔又来了,带来一奶瓶热茶和两块煎面包。我对他说我不需要这些了,让他转告妈妈,我能照顾自己,不需要她的茶和煎面包,非常感谢。我给了迈克尔一个苹果,他很开心。我让他每隔一天就过来,可以吃到更多的苹果。他不再央求我回拉曼。格里芬的家了,我也很高兴他不再为此哭鼻子了。

爱尔兰镇有个市场,星期六,农民们都赶来卖蔬菜、母鸡、鸡蛋和黄油。要是我早一点去,他们就给我一些便士,让我帮忙从马车或汽车上卸货。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就把卖不掉的蔬菜和压坏、受损、腐烂的东西统统送给我。一个农民的妻子总是给我碰裂的鸡蛋,对我说:明天你做完弥撒,处于神恩的宽恕之列时,再把它们煎煎吃。要是你在灵魂有罪的时候吃,它们会噎住你的,会这样的。

她是个农民的妻子,他们就是这么说话的。

现在我不比一个叫花子好多少,煎鱼薯条店快关门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指望他们能剩下煎糊的鱼,或是漂在油汤里的鱼渣。要是他们急着关门,店主就会给我一些薯条和一张用来包裹的报纸。

我喜欢的报纸是《世界新闻》,在爱尔兰,它是被禁的。但是有人偷偷从英国把它带过来,那上面有惊人的泳装女郎照片,她们简直什么也没穿,还有各种在利默里克根本看不到的犯罪故事,像离婚、通奸等等。

通奸,我还得搞明白这个词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图书馆里去查查。我肯定它比老师教我们的“坏思想、坏词语、坏行为”还要坏。

我拿着薯条回到家,像修道院长那样上床。要是他喝了些啤酒,就坐在床上一边吃《利默里克导报》包着的薯条,一边唱“拉什恩之路”。我吃自己的薯条,然后开始舔《世界新闻》。我舔那些讲述人们干出格事情的故事,舔穿着泳装的女郎。等没什么可舔了,我就盯着这些女郎看,等修道院长把灯吹灭,我就躲到毯子下,开始干坏事。

我随时可以拿妈妈或拉曼。格里芬的借书卡去图书馆,绝不会被逮到,因为拉曼太懒,星期六起不了床,而妈妈衣服寒碜,绝不会走进图书馆。

奥瑞丹小姐面带微笑:《圣徒生平》正等着你呢,弗兰克。好多卷呢,有巴特勒写的、奥汉隆写的、巴灵…古德写的。我对馆长说起你,她非常高兴,准备给你办一张成人借书卡。是不是妙极了?

谢谢,奥瑞丹小姐。

我正在读贞女圣布瑞吉德的故事,她的祭日是二月一日。她长得漂亮极了,全爱尔兰的男人都渴望娶她,她的父亲想让她嫁给一个大人物。但她不想嫁人,于是她向上帝祈求帮助。他让她的一只眼睛化为血水,滴到脸上,眼窝留下一个好大的洞,爱尔兰的男人们顿时没了兴趣。

接着是殉道贞女圣薇吉福蒂斯的故事,她的祭日是七月四日。她母亲同时生了九个孩子,有八个双胞胎,只有薇吉福蒂斯是单个儿生下来的。他们最终全成了信仰的殉道者。薇吉福蒂斯很美,她父亲想让她嫁给西西里王。她非常绝望。上帝帮助她,让她的嘴上和脸上长出胡须,西西里王犹豫了,但她的父亲暴跳如雷,把她和胡须一起钉在十字架上。

要是你是一个英国女人,又嫁给了一个坏丈夫,就可以向圣薇吉福蒂斯祷告。

牧师们从不给我们讲像圣阿加莎这样的殉道贞女的事情,她的祭日是二月五日,在二月里殉道的贞女可真不少。西西里的异教徒命令阿加莎放弃对耶稣的信仰。跟所有的殉道贞女一样,她说:不!他们开始折磨她,把她的四肢绑在拷问架上,用铁钩扎她的两肋,用点燃的火把烧她。她的回答还是:不,我不会放弃我主。他们压碎她的乳房,割了下来。后来他们逼她在滚烫的煤炭上打滚,她再也承受不了,赞美着上帝死去了。

殉道贞女总是唱着赞美诗死去,她们赞美上帝,一点也不怕狮子从她们身上咬下一大口,当场吃掉。

牧师们怎么也从不给我们讲圣乌苏拉和她的一万一千名殉道贞女的事情呢?她的纪念日是十月二十一日。她的父亲想让她嫁给一个异教徒国王,但是她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三年,考虑考虑。于是,她带着一千名侍女和一万名随从出发了。她们在海上航行了一段时间,巡游了各个国家,最后在科隆停了下来。这里的匈奴头领让乌苏拉嫁给他,她说,不,匈奴人便杀掉了她和跟随她的一万一千名少女。她为什么不说“是”呢?那样就可以挽救一万一千名贞女的生命啊。为什么殉道贞女都这么顽固不化呢?

我喜欢一个爱尔兰主教圣莫灵。他不住利默里克的主教住的那种宫殿,他住在树上。别的圣徒来拜访他,到他这里吃饭,他们就像鸟儿一样,围坐在树枝上喝水吃面包,其乐融融。一天,他正在散步,一个麻风病人说,嗨,圣莫灵,我也想去做弥撒,你们为什么不能背我去呢?圣莫灵愿意背他,可还没等他背起这个麻风病人,病人便开始抱怨,你的刚毛衬衫太硬,碰疼了我的伤口,把它脱掉。圣莫灵照办了,他们继续朝前走。这个麻风病人又说话了:我要擤鼻子。圣莫灵说:我可没有手帕这种东西,就用你的手吧。麻风病人说,我的手正抓着你,没法再擤鼻子呀。好吧,圣莫灵说,你可以擤在我的手上。麻风病人说,那不行,麻风病让我只剩下一只手了,我没法抓着你,还能往你的手上擤鼻子。要是你是一个真正的圣徒,就应该转过身,把我的鼻涕吸出去。圣莫灵不想这么干,但他还是干了。他把这当做对上帝的奉献,并赞美上帝给了他这一荣耀。

父亲也吸过迈克尔鼻子里的脏东西,我可以理解,那时候迈克尔还是个婴儿,性命垂危。但我想不通上帝干吗要让圣莫灵吸麻风病人的鼻涕。我没法理解上帝,虽然我也想成为一名圣徒,让众人膜拜。我绝对不吸麻风病人的鼻涕。我是想成为一名圣徒,但要是非得这样做的话,那就免了。

不过,我还是准备一直在这家图书馆阅读贞女和殉道贞女的故事。但是有一天,因为某个人丢在桌上的一本书,我与奥瑞丹小姐发生了不快。那本书的作者是林语堂,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中国人的名字,我很好奇,想知道这个中国人在说什么。这是一本关于爱和肉体的散文集,他的一个词儿让我查起词典:坚挺。他写道:男性器官变得坚挺后,插入女性的接收口。

坚挺,词典里说是胀大,我就是这么回事。我傻站在那儿看着词典,我现在总算明白了米奇。莫雷一直说的事情,那跟街上的狗插在一起没什么两样啊,想到所有的母亲和父亲在干这样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震惊。

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骗我,说什么第七级楼梯上的天使。

奥瑞丹小姐问我在查什么,每当我查词典,她总是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告诉她,我在查“封圣”、“宣福”或者别的什么宗教词语。

那这是什么?她问,这可不是《圣徒生平》啊。她拿起林语堂的书,读了我扣在桌上的那一页。

圣母啊,你是在读这个吗?我刚才看见你拿着它了。

噢,我……我……只是想看看中国人是不是、中国人是不是……啊,也有圣徒。

噢,一点没错,你是在这么干。这叫不知羞耻、淫秽,你给我马上离开图书馆。

可我在看《圣徒生平》呢。

出去,要不我就叫馆长了,她会让警卫对付你的。出去,你应该跑到牧师那儿忏悔你的罪过。出去,先把你那可怜的母亲和格里芬先生的借书卡交给我再走。我真想给你那可怜的母亲写封信,要不是担心她受不了,我肯定会写的。林语堂,真是的,出去。

当图书管理员发火时,跟她们说什么都没用。你可以在那儿站上一个小时,告诉她们你读了布瑞吉德、薇吉福蒂斯、阿加莎、乌苏拉和殉道贞女的故事,但她们满脑子想的只有林语堂书里的那么一个词儿。

人民公园坐落在图书馆后面,这一天阳光灿烂,草坪干燥。我先是低声下气地乞讨薯条,又因为“坚挺”而受了大动肝火的图书管理员一顿气,我身心俱疲。望着纪念碑上空飘浮的云朵,我“坚挺”着迷迷糊糊地漂进梦乡。我梦见殉道贞女穿着《世界新闻》里的泳装,正在用羊尿泡打那位中国作家。我在兴奋中醒来,热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喷了出来。啊,上帝,我的男性器官在大庭广众下伸出去好远,人们都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母亲们赶快招呼孩子,宝贝,离那小子远点,应该叫警卫来治治他。

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在外婆碗柜上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这副模样怎么能到邮局上班呢?从头到脚都是破破烂烂的,衬衫、外衣、短裤、长袜,还有鞋子———都快从脚上掉下去了。掉了毛的凤凰,母亲常常这样说它们。可跟衣服比起来,我本人的模样更糟,不管怎么用水冲,头发还是横七竖八。对付这种百折不挠的头发,只能用口水了,但是很难往自己头上吐口水,只能先往空中猛吐一口,赶快俯下身子,用头接住它。我的眼睛通红,冒着黄水,满脸长着红红黄黄的小脓包。门牙黑极了,都蛀坏了,这辈子我都没法微笑了。

我没有肩膀,我知道全世界的男人都羡慕宽肩膀。每当利默里克有一个男人死去,女人们总是说: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肩膀又大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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