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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姨一个人的声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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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看不出这里的蹊跷,“孩子大了,想出去住,也没什么!”

张姨回老宋道:“你啊!你什么时候管过孩子?”

张梅不说话,崔钧毅不说话,屋子里只有张姨一个人的声音了。张姨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哦!你租住申江的房子,孤男寡女的,住一块,方便?”

张梅说:“妈!你女儿你还不相信?我能让自己吃了亏?”她看看崔钧毅,我们这里,还不是一样?我又吃什么亏了?她再看看崔钧毅,看他还是没有反应,便索性说:“说搬就搬,你们索性帮我到学校拿行李,然后一起去申江那里看看吧。”

张姨看看老宋,老宋说:“行,我开车,正好去看看!”

申江租的是一座两层楼的小别墅。张梅楼上楼下地看,满屋子是她的影子,很高兴的样子。崔钧毅送给张梅一只笑娃,一碰就会哈啊哈啊地笑,声音很高。张梅说,这个笑声很像申江。申江说,崔钧毅送的笑娃,笑声倒是像我,哪有这个道理?他接了笑娃,猛地摇起来,笑娃却不笑了。张梅急了,你这样弄,还不弄坏了?也奇怪,笑娃到了她手上,又笑起来了,崔钧毅说,你每天看了,要想我的。张梅道,我想你,你的邢小丽让吗?

张姨走进屋子,手里抱着一盆花。张姨问:“你们怎么住啊?张梅用哪间?”

申江说:“这里有四五间,你随便挑!”

张姨就说:“楼上那间带洗手间的好,朝南,方正。”

张梅说:“那是申江的!我只配住阁楼。”

张姨道:“我看啊,你就是阁楼的命!”

张梅说:“这房子真好,可惜是租的,要不然,好好装修,把它打扮得像周妮姐家一样漂亮。”

申江充满信心地说:“今天我们租得起,明天我们就买得起!”

他们几个上了阁楼,阁楼的窗户很低,可以望见远处的农田。崔钧毅、老宋搬着张梅的箱子,放好了,趴在窗台上看。崔钧毅想到自己故乡,江北农村。那里的麦地也是这样,一望无际地扑满开来。冬天,麦地是沉默的,甚至它的绿色里还有一些干枯。但是,这又有什么呢?生命在里面睡着,无论如何这样的大地是让人有希望的。张梅说:“其实,都是哥们儿,真要搬来一起住就好了。”

张姨道:“是啊,这么大房子,浪费不说,怎么打扫?我可不来啊,我没有力气打扫的。”

申江说:“张姨,要搬进来啊?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崔钧毅也一起来,他最喜欢吃你做的菜!”

张姨道:“哎哟!申老师,你的嘴巴可是比小毅甜,阿姨喜欢你!”

申江说:“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我也喜欢大妈做的菜!”

张姨突然伤感起来,“梅子走了,大妈也冷清啦!这丫头,老不着家。现在住出来就更不着家了。”

老宋要赶着出车,崔钧毅也想回去休息,两个人就约了要走。张姨不舍得张梅,要在这里陪她一两天,崔钧毅就和老宋出来了。崔钧毅坐副驾驶座上,心里堵。去哪里呢?想来想去,一个人回去也是孤单,不如去邢小丽那里。邢小丽在电话那头道:“是不是,你的张梅妹妹给申江抱走了,心里堵?”崔钧毅道:“你怎么知道?神了!”邢小丽说:“你啊,谁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崔钧毅摇摇头:“张梅只是妹妹,要是她真能和申江好,我倒是也放心!”邢小丽说:“张梅这个女孩,她的心思只有你看不出来,我一看啊,就明白她是喜欢你,又对你失望!”崔钧毅说:“你别瞎说了,我刚刚被撤职了,她怎么喜欢我?”

邢小丽说:“走了妹妹,想起姐姐来啦?”崔钧毅只好老实承认说:“是的。”

邢小丽要去外滩三号见一个法国同学,崔钧毅试探性地问,是什么同学啊?邢小丽说,以前的一个朋友,不见也不行!老远来,就是为了见一面。崔钧毅心里又无端地酸楚起来,他说,你去吧,我在街上逛逛,等你。邢小丽说,我可不舍得把我的小乖乖放路边,她问崔钧毅能不能先去她家等她,她和那个同学见了面,就立即赶回来。崔钧毅说,我在街上走走,累了就去你家。

崔钧毅让老宋把他放在河南路上,别了老宋,一个人逛起来。老实说,来上海两年了,上海对他还是很陌生的,或者说,他还是上海的一个陌生人。他没去过南京路,也没有去过衡山路。崔钧毅沿着马路走,一路走,一路看街边的小店。河南路街两边都是一些厂家产品的代理店,还有就是一些杂货店,崔钧毅看不出什么名堂。他又看看手表,去哪儿呢?

他在大街上就这么站着,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去哪儿呢?凭着两条腿,人永远也走不远,永远也走不出城市,也走不出乡村,哪里都是异地。

周一上班,申江让崔钧毅和他一起去见周重天。华钦投资的事儿还得做,申江想让周重天拿钱,控股华钦投资。

周重天道:“崔钧毅的计划是个好计划,以贷充股,的确是不错的。我倒宁可华钦控股有你们自己的股份在里面,没有你们的股份,我不放心啊。现在你上来把他的以贷充股,改成了以股充贷,为什么呢?”

申江想说,他们武总不同意这样做。这样做是国有资产流失,武总是老派人物,不希望出现这种局面。但是,他不能这样直说,想了想,申江说道:

“你相信我好了,这个计划我一直参与的,我和崔钧毅是好朋友,我做和他做没有什么两样。再说,我曾经是华钦水泥的财务总监,我知道华钦的财务状况,他们的现金流非常充分,完全可以支撑华钦投资做大。”

周重天说:“我相信他们能拿出股本,但是,我不相信你们在不占股份的情况下会把这个公司做好。我是个商人,我问的是利益,你们把这个公司做好,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本来吧委托理财给你们,是因为崔钧毅是周妮的同学,有这层信任关系。现在崔钧毅被你们武总开了,我很担心这笔钱。”说着,周重天招手叫周妮过来,“周妮,这是申江,你也认识的,你说说,为什么崔钧毅不做了?”周重天明明知道崔钧毅就在现场,却不搭理崔钧毅,而是转头问周妮,明显地是给申江难堪。周妮还没吱声呢,周重天接着说:“你们成立华钦投资股份公司,弄来弄去,又成了一个空壳的国有企业,产权不明晰,恐怕难啊!他指指电视,“这个人说得对,应该由管理层控股,比如我把钱交给你,就比交给你们公司更放心。”

申江说:“我们还是值得信任的!崔钧毅是周妮的同学,周妮很了解的。”

周妮道:“同学也未必真就互相了解啊!”

周重天说:“我不是怀疑你们,而是觉得人都有利己冲动,我相信那些带着利己冲动做事的人,比如,你说,周总,我要挣钱,顺带为你挣一点,我会相信你,但是,你说你不要挣,给我挣,我就不相信。以前我们是要大家自己不挣,专给别人挣、集体挣,结果是谁也挣不了。”

周妮插话道:“你这不是鼓吹私有化吗?你那套怎么能和崔钧毅的一样?同股同权,全流通,国家地位往哪里摆?”

周重天看着周妮,“我们现在是既要维持公有制,以便国家控制企业,又要从市场上圈钱。名义上是股份制企业,实质上还是老国企。换个名,就上市拿钱,拿了钱还来亏。这个钱,我怕拿不了多久哦!老实说,我不看好你们证券业。”

申江知道他从周重天这里要不到钱了,不仅要不到,现有的钱还可能被要回去。

因为昨晚喝多了酒,崔钧毅脑袋疼。但是,他还是起得很早。

早早地到了公司,王姨的报摊已经摆出来了,王姨问崔钧毅最近股票大涨,能不能推荐股票。崔钧毅想了想,要王姨买云南白药。

王姨问:“还是云南白药?这个股票已经涨了又涨了,还能涨吗?”

崔钧毅:“你有两个朋友,一个是身怀绝技的百万富翁,他已经很富;一个是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他还没有富起来。他们来借你的钱,你会把钱借给谁?如果你只是想救济一个穷人,那你就把钱给那个穷人;如果你要挣钱,就把它给那个富人。”

王姨道:“你说云南白药还能涨?”

崔钧毅说:“云南白药就像一架造钱的机器,如果你买了它,就永远不要卖它。而那些还没有涨的,即使补涨了,也还是要跌回去的。”

“崔经理,在电视里看见你了,你说得真好!”

崔钧毅说:“我已经不是经理了,我现在只是股评员!”

王姨并不理会崔钧毅的解释,在她的心目中,崔钧毅是一个推荐股票股票就涨、说话总是站在普通股民立场上的人。她拉着崔钧毅来到交易大厅,对一位老人说:

“我把崔经理拉来啦!”

老人激动地抓住了崔钧毅的手:“你是为中小投资者说话的,你是我们的股神啊。”

老人送给崔钧毅一幅字。崔钧毅展开来一看,原来上面写的是“中国股神”。崔钧毅卷起字来,还给老人,对老人说:“惭愧!这个我不能收,我只是为中国股民说了两句实话,不能贪功!”

“你谈的股权分置问题非常重要啊,这是中国股市的最大顽症。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们支持你。”一个股民说,“我天天都看你的节目,虽然,你的节目不能给我们带来利润,但是,你能让我们看得明白!中国需要你这样的人。”

崔钧毅被他们说得脸红心跳,其实,他哪里是什么股神呢?他只是把投资的基本道理告诉股民,什么是有价值的投资?什么是投机?本来是很简单的,但是,我们有些股评家,因为带队炒股,就不能说真话。他们在电视上说假话,得不到观众认可。他崔钧毅倒是好,直接到电视台白说,并不从中取利,这样倒是超脱了许多,能说出许多真话。另外,他和主持人老庄也合得来,老庄是个有立场有想法的人,他们常常能谈到一起去。

这时候,申江走了过来,开玩笑地说道:“你们还看不出来,真正的中国股神在这里。以后投资都不是一个人用脑子能解决的了,一定要计算机软件,我发明的公式……”

王姨拉着崔钧毅,让他帮忙填表,她要再存一些钱进去。

收银员问:“王姨,又来存钱啦?今天生意好吗?”

王姨:“还行,今天天气不好,来买报纸的人不多。”说着王姨掏出一大捧钢蹦和碎票。

收银员说:“您干吗不存到银行去啊?我们这儿存着没有利息!”

王姨说:“我呀,慢慢存,存一分钱可以买一份股,我现在也是股民啦。以后真的股票多了,我就不卖报纸啦!”王姨说着,环视了一下散户大厅,又跺跺脚,“这儿都是大理石的,比我家堂皇多啦!还有空调呢。”

崔钧毅一边帮王姨填单子,一边心里倒是担心起来,王姨这样的股民,怎么经得起股灾呢?市场跌20%,恐怕他们就会受不了。大盘现在这个涨法,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他对王姨说:“王姨,你啊,留意一点,股票要是再长个10%,你就卖。卖了,拿钱在手里,安心!”

王姨说:“拿股票才能钱生钱啊,要买的,这是投资,老是拿着钱,那不又是地主老财的做法啦?”

崔钧毅不知道怎么说服王姨。但是,他还是叮嘱了又叮嘱,要王姨一定要赚了钱就收手,然后等股价跌了再买。和王姨说着,又想到他推荐张姨买的几样股票,崔钧毅不免担心起来,该是督促张姨收手的时候了。

填完了单子,崔钧毅和申江一起上楼。本来两个人是无话不说的,但是,最近,好像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崔钧毅希望自己尽量做到宠辱不惊,公平地对待申江。但是,看着申江又觉得真是无话可说了。

“申江,咱们是哥们儿,你做和我做没有什么区别。你好好做,我现在只想做个研究者,我们的事儿,由你操手。做成了,我也高兴啊。不过,你要注意风险,我们严重地透支了,大家看到的是股市正在疯狂暴涨,而我看到的却处处是危机啊。”

申江说:“在这个位置上就得做下去,谁允许你空仓啊?无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崔钧毅也不好说什么,他别了申江,到吴单的办公室去。吴单两只脚翘在办公桌上,会计梅捷给他端来可乐。他恶狠狠地对梅捷道:“谁叫你给我倒可乐的?难道崔钧毅喜欢可乐,所有的人都要喜欢可乐吗?”

吴单对梅捷说:“现在利率下调,国债的投资价值越来越大,如果我的头寸再大点,我也会反败为胜。你再帮我一次。”

梅捷焦虑地说:“那你要多少呢?武总能给你时间吗?听说武总要把你交出去!”

吴单伸出两个手指。梅捷犹豫了。

崔钧毅看在眼里,故意咳了一声,惊吓一下两个人,“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你们两个,哈哈,暧昧暧昧!”

梅捷捶他:“你敢取笑你姐?”

吴单没好气地说:“小毅,你倒好,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我们还在受苦啊!”

崔钧毅道:“吴经理,你这是怎么啦?不高兴?”

“先别管我怎么啦,你来我这里恐怕不是来玩的吧?有事儿?”吴单给崔钧毅一杯可乐,“小毅,要说,我们大伙都觉得你这次降职有点突然,我们都为你抱不平,你的业绩不错,连我都佩服,后生可畏!你给公司挣的钱,是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啊。”

崔钧毅笑笑说:“吴经理,哪里啊,我只是学着做做,公司需要就做,不需要就不做。我来问一下,上次你从我这儿匀去的一笔钱,怎么样了?我最后就差这笔没有跟申江交接了。申江倒是没有催,我不放心,来问一下,要不以后,你和申江交接吧?只是当时手续也不全,武总和我口头招呼,也没有个签字。你看这张转账表,你是不是签一下,然后让武总也签一下。签完,我交给申江,我的事儿就算了了。”

吴单看看梅捷,要说什么又止住了,接了单子签了,崔钧毅说:“我走了,你们放心,你们刚才接吻的镜头,我没有看见!”

看着崔钧毅离开的身影,吴单对梅捷说:“这个人,我们要当心啊,深不可测!”

一边往楼上走,崔钧毅一边在想怎么和张梅摊牌,张梅会不会帮自己的忙呢?他要张梅把原先存在巴黎银行的一小部分钱改成武琼斯的名字,那笔钱本来是用来注册公司,所谓开办费以及为王大贵的儿子到巴黎留学用的。现在还没有派上用场,他就下台了,好在没有监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一下。然后是武琼斯纵容吴单单边买涨,在国债期货上巨额透支炒作,亏空了股民的保证金。有这些,差不多可以让武琼斯头大了,他和武琼斯只能打天下,不能坐天下,那就永远打天下好了,永远让武琼斯需要他好了。他知道这些是搞不倒武琼斯的,但是,留着这些尾巴,武琼斯就需要他这员悍将了,就会卸磨杀驴了。

吴单看崔钧毅离开,立即也跑了出来,他要去见武琼斯。

“武总,无论如何你得救我,如果你不救我,我就只能跳下去了!”

武琼斯看看他:“慌什么?”

吴单痛哭失声:“武总,这些年,我对您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武琼斯:“你擅自动用公司的客户保证金,炒作国债,你不仅是自己不要命,连公司的命你也不要了。我怎么能救你?”

吴单抓住武琼斯衣袖:“武总,这可是你给我布置的事儿啊。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只是我进去之后,希望大哥念在过去兄弟的旧情,念及小弟曾经给公司还有大哥个人挣过钱的情分,照顾一下我的父母。”

武琼斯听了吴单的话,肩膀一震,他盯着吴单:“吴单,你这样说,说明你还有救,要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人要讲义,看在你的这个义字上,我救你一把。客户保证金是谁挪用的?”

吴单大声说:“是我!我一个人挪用的!”

武琼斯满意地点点头。

吴单又说:“我赌银行降息,国债看涨,但是,因为股市高涨,国债投资价值下降,国债是单边下跌。我感觉只要给我两个月时间,我的损失就一定会扳回来。武总,你救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武琼斯挥挥手,让他出去。曾辉玲看吴单出去了就说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他挪用公款炒国债期货,死罪。”

武琼斯道:“你们女人啊。永远干不了大事儿,眼前只有钱。你们什么时候懂得‘义’字比‘钱’字值钱,什么时候,就能和我说话了。”

曾辉玲:“仅仅是为了义气?武总不必这样救他啊。”

武琼斯:“我用一千万赌他不死。如果一千万不能救他,他真的死了,我要让上海滩上的人都知道我武琼斯是个什么角色!我是能用一千万为手下送终的人!”

这时候,崔钧毅走了进来,拿了吴单签过字的表,给武琼斯,武琼斯看了看说:“我不用签了,你直接给申江吧,这个条子以后吴单还了钱,让申江还给他。”

崔钧毅接了,走出来,这就算他完成交接了,此后他就成了黄浦的一个闲人了?一个股评家?挫折来得突然,转折也同样来得突然。

崔钧毅设想的那些计划还没有实施,他所需要的一切,债市,这个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就帮他办到了。

亿安科技涨到了100块以上,股市正上演最后的疯狂的时候,债市几乎崩溃了。单边买涨的吴单不仅损失了所有的本金,他通过武总授权挪用的股民保证金以及没有授权私自挪用的钱都亏进去了,这造成了黄浦证券在中国证券结算公司的巨额透支,证监会的调查组即将进驻。

武琼斯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对策。

吴单还是坚持他对国债市场的预测,认为只要给他3000万,不出三个月,他就可以翻本——他相信国债价格将在12月底前开始上升,他希望公司能伸手相救,让他再赌一把。

他讲完,会场出现了令人难堪的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申江说:“吴经理用的是亏损加倍的方法,单边买涨,也就是说亏5块,就再加码5块,这是赌博,不是投资,我觉得要好好检讨。”

党委副书记刘长生也说:“3000万,恐怕难办。弄不好,整个公司都要栽进去!”

张梅发言说:“为了一个人的失误,要整个公司买单,恐怕不行吧?”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武琼斯示意崔钧毅发言,吴单哀怜地看着崔钧毅。

崔钧毅不知道为什么武琼斯今天要找他来开会,实际上,他已经不是中层干部了。他一边想一边说,语调很慢:“吴经理是我们公司的重臣,公司的业务哪一块都和他有关系。他曾经在696上创造过神话,也是我们的功臣,我们当然得管。我们应该管。我们公司的国债和股票是跷跷板的两头,国债好的时候股票比较难,股票好的时候国债难。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股票才能抵偿国债的风险,国债也才能抵偿股票的风险。现在是股票伸手为国债担当风险的时候。但是,这次造成的失误是极其严重的,我担心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可能不能完全过关。窟窿太大了。”

从内心讲,他相信吴单的判断,直觉告诉他,股市的这一拨行情可能走不了多远,也许马上就是债市起死回生的时候了,但是,在他没有弄懂武琼斯的意思之前,他不能随便说话。他接着说:

“检查组要来了,我建议:一、抛售申江手里的股票,先把挪用保证金部分的窟窿堵上,把股民的钱都还到账上去,这是头等大事;二、应该从保护吴经理的角度对吴经理进行处理,不应该把这个处理权交给检查组,这样就被动了;三、应该立即对吴经理的业务进行会诊,对确实无望反转的立即止损,应该建立一个新的班子来接管吴经理的业务,以稳健为原则处理善后。”

武琼斯点点头。

刘长生说:“我看,吴经理那个摊子就由你接,至于怎么商借资金堵住窟窿,我们大家要多方想办法。”

周重天一边抽雪茄,一边从楼上下来,在踱步。保姆的孙子正好在客厅玩,他的跳跳娃跳到了周重天脚下,周重天抬起脚,缓缓地踩扁了跳跳娃。小孩吓得大气不敢出,保姆出来,悄悄地拉走了小孩。

楼下,周妮从汽车里下来。周重天对周妮说:

“武琼斯找我,想向我借钱,恐怕他出问题了。我们放在他们那里的钱要立即撤回来,能撤多少是多少!”

“爸爸,真有那么严重?”

周重天道:“你跟崔钧毅打电话,无论如何要快,立即撤。否则,恐怕就只能要人命了。我听说他们违规操作,证监会的调查组已经到了。”

周妮说:“我看崔钧毅这个人一点都不可靠!只会玩弄手段,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周重天冷冷地看着周妮:“妮子,当初你说崔钧毅是个才,担保他能把这笔钱看好,我才批的!”

周妮脸一红,没说话。

周重天缓和了一下口气:“妮子,什么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周妮点点头。

武琼斯通知申江卖出福耀玻璃,而且规定了出货策略,拉高出货,崔钧毅觉得拉高出货是个好策略。但是,就在他们早盘拉升的时候,张梅却看出了大笔抛单,申江、崔钧毅、张梅都心知肚明,武琼斯另有老鼠仓。崔钧毅预感到福耀玻璃短期可能会面临暴跌。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他的预感总是很准。一会儿,他接到了邢小丽的短信,问他是不是福耀玻璃出事了,他心里突然明白了,武琼斯的老鼠仓里有邢姐。看抛单,这个老鼠仓不小,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申江、梅捷、刘长生、曾辉玲,他们都在福耀玻璃上做了老鼠仓吗?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他一直把福耀玻璃当作价值投资的珍品,认真做这只股票,进货很慢很慢,近乎用了半年,为什么这些人就要这样做呢?他们一夜之间就能吃掉他所有的利润。

崔钧毅看到尽管他们在拉升,但是,福耀玻璃开始跌了。他不能再拉了,但也不能出货,得等那些老鼠仓出完。他甚至还得进货,否则股价就会崩溃,谁也出不了。那些老鼠仓出逃起来是不计成本的,但是,他手里却有接近3000万,怎么跑得过他们?还好,50万手之后,跌势缓住了。崔钧毅让张梅拉一下,做一个缓步上行日线图出来,在买二上挂单,在买一上连续上攻性地挂小单。果然,10点半,股价上去了。10点半,也是一天中股市人气最旺的,该放卖单了。他让张梅在卖一挂单,如果成交变淡,就自己对倒。到两点半的时候,张梅好不容易卖出400万股,股价只跌了6%。崔钧毅又让张梅准备好单,在2点50分,一笔挂出,把股价拉回开盘价之上,做一个长上下引线的十字阳线。这种十字星可以吸引跟风的买盘,更隐蔽地出货。

周妮给崔钧毅办公室打电话,崔钧毅不在,张梅接的电话。周妮说:

“张梅,你转告你们崔经理,大航集团内部出现财务问题,我们要抽回资金。”

张梅一听,立即急了:“周妮,你怎么啦?崔钧毅可是你的同学啊!我想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你要是抽资金,我们这里可是要完蛋了!”

周妮斩钉截铁地说:“崔钧毅是我的同学,也是你的恋人,你可以救你的恋人,但是,我却不一定要救我的同学。告诉你,我不信任这个人!”

张梅一听,立即内疚起来,觉得自己不该穿那件soniarykiel时装去医院骗她,这是害了崔钧毅。

“周妮,崔钧毅已经不做经理了,现在是申江负责,昨天公司会议上,申江答应抽4000万给公司救急……”

周妮打断了张梅的话:“那是他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听过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故事吗?这个时候,我这个同学也没有办法!”

张梅听了,愣在了椅子里。

半晌,张梅十万火急地打电话告诉崔钧毅和武琼斯,周重天要撤资了。

武琼斯火气冲天,“他周重天是落井下石啊。告诉他,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崔钧毅吓出一身冷汗,这样非得砸盘不可,周妮怎么了?

第二天,周妮要求平仓。她不计成本地抛售,一开盘就是跌停板。

卢平办公室。卢平死死盯着屏幕,眼看着福耀玻璃疯狂下滑,接近跌停。他脸色煞白。

卢平犹豫许久,终于打电话给崔钧毅,问崔钧毅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崔钧毅没觉出卢平的情绪,像获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对卢平说:“卢平,你那里有没有资金,挪一点救急?”

卢平带着哭腔说:“我哪里还有资金救急?我的资金全在福耀玻璃上呢!”

崔钧毅听了大骂一声:“你他妈狗娘养的,原来是你!你挖我墙角,现在好,把我们弄成庄家了!现在我们怎么脱得了手?”

申江看这阵势慌了手脚,要张梅按周妮的要求办,挂跌停平仓。

崔钧毅想来想去,觉得这样做无异于自杀。他找到申江。申江,还记得我们那次和周重天打牌吗?我觉得周重天不是说不动的人,我跟你去一次。

崔钧毅和申江来到大航集团总部,正好碰到周重天出门,周重天的加长林肯停在门口。

崔钧毅冲上去,和周重天打招呼。

周重天热情地说:“崔经理,上次一场牌,你赢了我2000万,什么时候,我们再打一场,说不定我能把4000万赢回来哦!”

崔钧毅说:“周总,其实你才是高手啊,放出来4000万,要赢8000万。我今天来就是让你赢这一个亿的。”

周重天冷笑道:“你是说你已经把那8000万给我带回来了?”

崔钧毅说:“恰恰相反,我是要你周总把那已经赢的还放在我这儿!”

周重天说:“这可由不得我啊!”

崔钧毅并不听周重天的话,而是操起一只消防栓,砸碎了大航集团大厦的玻璃,然后,他强扯着周重天上车,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

大航集团的保安和周重天的司机都被吓呆了,好久他们才明白过来,开着车追出来。

张梅看着计算机,福耀玻璃跌停,但是,却没有什么买单。股民都被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没有接盘的。她焦急万分,这样下去,再来两个跌停板也出不了货。

张梅决定去找周妮,告诉周妮,崔钧毅买soniarykiel套装给周妮做礼物,是她陪着去参谋的。她出于嫉妒也买了同一款套装,穿到医院故意气周妮。

其实崔钧毅根本就没有送我过衣服!

张梅哭着说:“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崔钧毅喜欢的是你!他在你面前有自卑,不敢说而已。”

周妮听了将信将疑,“你们俩的事儿,我可管不上!”说完她看看张梅,又问:“张梅,是崔钧毅叫你来的吧?”

张梅说:“周妮姐,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着急过,是我主动要求来的。”

周妮道:“张梅,你告诉崔钧毅,有事儿自己担,有话自己说!不要做缩头男人!再说啦,咱俩说话,你应该帮申江说,帮崔钧毅,你算什么身份啊?”

崔钧毅带着周重天来到福耀玻璃上海中心,崔钧毅指着一排特种玻璃,对周重天说:“这是我们的玻璃厂,你舍得把这样一家厂卖了吗?”

小工过来问周重天要什么,周重天说,他要一块门板,因为刚刚被人砸碎了。小工介绍一款新品给他,说比进口的还好,而且便宜。周重天和崔钧毅在场院门口坐下来抽烟。崔钧毅陪着他抽。

不到10分钟,从场内开出不下20辆载满玻璃的汽车。原来,这里是福耀玻璃上海北区的一个配送中心。福耀玻璃在上海有三个这样的中心。

周重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喜欢这样的产品。可惜啊,我的大航集团没有这样好。但是,我们做这家厂的股东也很好。不错,你买了一家好厂。”

“不是我买的,是这个朋友帮我买的。”说着,崔钧毅拉过那个小工。

周重天说:“不过,我给你也只能是缓口气的时间,你能不能稳住股价?如果不能,我也不好说话啊。虽然企业我在管,但是,它关系到全公司上千号人的身家性命,我不能不顾他们先顾你!你理解?”

卢平给周妮去电话,告诉周妮,他也进了福耀玻璃。如果周妮强行平仓,从崔钧毅那里抽钱,他也会赔进去的。“开盘5分钟,我们已经损失800万了!”

周妮道:“你不是说,你们做的是华钦水泥吗?为什么现在你们都是福耀玻璃?你们不是用互相担保的方法炒作的吗?为什么没有遵守合同?如果遵守合同,现在你的仓位应该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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