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经接近黄昏,我和彦浅予正准备溜回房被父亲大人逮个正着。
“言言不懂你也不懂吗?为父知道你从来不喜官场,可既然选择了就要做好。多少人暗中看着你,还要为父明说吗?别说是你在墨云楼,就是在你的深岚阁打个喷嚏,也会有人知晓。自古官场如战场,稍不留意尸骨无存啊!”
是啊,我嘴里说着要为彦浅予着想,可还是一不小心得最了季止风,要是得罪还好说,估计这次的梁子结大了,搞不好还是个钢筋混凝土的!
“父亲,我——”我想说这次是我不好,我只知道彦浅予手里攥的是星曼三分之一的兵权,我知道就是星曼皇宫里最尊贵的人也会忌惮几分。一直以来他由着我随心所欲,永远站在我身后替我挡掉那些明枪暗箭,我的眼前没有饥饿,疾病,欺骗,只有无忧的睡眠,精致的菜肴,窗外的花朵,和他温和淡然的笑容。而那些黑暗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知道,他不愿我知我就不知,作那个在他眼里一直快乐单纯的阿言。
彦孟正深深叹口气,看着我说“彦家的女儿总要长大的,你哥不能护你一辈子,这样的由着你使性子,唉!怕到时——”
我知道那后面的话是什么,病由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突然想到没有谁可以陪谁一直走下去而稍有哀伤“天也晚了,休息去吧!予儿,明天找你喜姑姑教教言言星曼的宫仪,言言已经十六了,估计这次的花神祭再推不掉了”
我倒无所谓,那么多的考试都挺过来了还怕那小儿科的星曼宫仪!只是彦浅予的脸色有些暗,我笑“搞不好当小老婆的可是我,你难过什么劲!你应该烧香叩谢佛祖显灵终于听到你的祈求把我送走了”
“又说傻话了,还真没见你正经说话过,快去休息吧”说着只留给我一抹白色的背影“青青,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怎么没有,我明明给青青带了两块墨云楼新推出的糕点,看来肯定是刚跑的时候掉的,看着青青一脸期待又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只能两手摊开。
她笑“小姐没有一次不丢三落四的,青青都习惯了”
我瞥她一眼“我是小姐,你这样数落我是要受家法的”
青青扑哧一笑“好小姐,青青错了!”
“不行,你道歉的语气不诚恳”
“青青只是一个粗鄙的下人,哪有太子爷当众求婚的诚恳,不过诚心是有的”
我看不是诚心是成心!
“天!你都知道了?”我预期过星曼传播八卦的速度,可这也太快了吧!
看来这次真的撞枪口上了,想想季止风离开时眼神,让我不寒而栗,赶紧推了青青出卧房,这次真的得小心了,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喜姑姑折腾了我一天,等到晚上腰酸背痛的。走的姿势不对,要迈小碎步,腰肢要灵活随着步调扭动。不能直视长辈的眼睛,视为不礼貌。吃东西等着丫环来夹菜,不能吃离自个远的,不能吃饱,不能说话,不能有声音。还有笑不露齿,不能说不文明不吉利的字眼,例如像他妈的,你大爷,去死,滚,还有屁股也不能说。其他的记住也就罢了,只是这走路姿势就折磨了我大半天,连握筷子,拿汤勺都有规定的标准,天,这是地狱吗?
拉了青青诉了一晚的苦,直到看她眼皮打架才十分不情愿让她去睡。唉!我容易吗我?今天我可是跑了三马拉松啊!
喜姑姑是彦浅予娘亲英梓的陪嫁丫头,而英梓是当今皇后的妹妹,两姐妹当时算星曼最最出色的女子。均是色压王嫱,貌比西子。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英梓还精通兵法布阵,所以当年赢得有铁将军之称的彦孟正的青睐。怎奈天妒红颜,在彦浅予八岁时因病而亡。听彦浅予的描述,不是肺结核也八九不离十了。红颜逝去,没有老去。她在彦孟正的心里应该还是那个骑在马背上肆意傲然的女子,明明弱不禁风,却经常随着彦孟正出生入死,那时的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吧,那时的彦孟正怕也是忍着痛看着她衣袖漫飞在星曼苦寒的边境,只是那时的他们记得相守却忽略了那个脆弱的小男孩如何日日站在将军府门前等待那回归的身影,可等来的是娘亲冰冷的尸体。那时的他是怨恨父亲的,恨他没让他见娘亲最后一面,恨他明知娘亲身体不好还答应让她去漠北,只是父亲眼里的痛让他淡了恨,只是那时的他不明白,娘亲的心愿父亲从来都会答应,而这只是在十六岁才在日日无眠的夜中知晓,因为他也是无法拒绝我,哪怕要求多么无理。
彦浅予那时候特别孤独吧,那时的彦浅言肯定是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儿,所以彼此关爱,彼此照顾,所以也心甘情愿的忍受我的无理取闹。他宠的是她,不是我。没有这张脸,没了彦浅言的身份,他怕是都不会看我一眼。
对,他一眼都不会看。他只忠于星曼的王上,他只在乎星曼的百姓,他崇敬彦孟正,宠爱浅言,只是这些里面都没有夏天,没有夏天。想着想着心里堵慌,累了一天,刚刚还是相当的困现在却望着屋顶睡不着,想找青青说会话,算了,还是让那丫头睡吧,她一天可是比我累多了!
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出了浅梦阁,还真是冷,不禁裹紧了领口。我有些好笑在自己家里怎么跟做贼一样,于是挺直了腰板。
天空如黑色的幕布,而月亮是莹白的,月光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整个夜晚的星曼,虽冷,却是冷的清凉。沿路都可以闻到芳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自然味道,不得不承认彦浅予的娘亲把将军府布置的相当雅致。亭台轩榭,假山楼阁,小桥流水,每一处都精致的让人无法言说,也许是我表达能力的局限,总之在将军府呆了四年,但眼前的景色是百看不厌。
走着走着竟走到深岚阁,我暗笑,正准备折回才看见窗影上一缕幽光,他还没睡,再过几天是当年星曼最传奇的女子,是彦浅予娘亲的忌日,他怎可能没有波动?
轻轻推门进去,就看见他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清俊的侧影,稍微凌乱的发,修长的指尖不断移动的狼毫,突然有些渴望时间就此停住,停留在这一秒,让年华连同时间永不老去。
似乎是感受到书房气息微转,他抬头看见我微微一笑“这么晚了,还不睡,今儿累的够呛吧?”
“是啊,是啊,都不见你来安慰我”
“哥回来时都已经晚了,以为你都睡了。过几天是宫里一年一次的花神祭,到时的安全储备是个问题,我得把这些部署好了”
“这不是一直是沈敬柯的事吗?”沈敬柯是星曼丞相的小公子,和彦浅予一样手里也握着星曼三分之一的兵权,另外的三分之一自是在星曼王上手中,只是三分之二的兵权不在自个手中,任是谁当皇帝都会夜夜睡不着。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哥,这次沈相既然允你部署皇宫安全,怕是内部有诈。即使这次安然度过,你的能力在王上看来是最大的顾忌,怕是沈相要你爬的更高摔的更狠”
彦浅予惊异的望着我,似乎想不通我平时只用来吃饭骂人的嘴竟会有条理的分析问题。而我再一次证明了我夏天的智商可不是吹的。
“阿言,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不过哥还是希望你像四年前一样无忧单纯,永远都不要清楚这些尔虞我诈,揪肠算计”他的眼神泛着柔柔的光,竟比今晚的月色迷人的多。可是,他说四年前,他说的是四年前。我不由自主的走到深岚阁不就是为让自己睡不找的想法难过吗?那时我会骗自己安慰自己,谁能把四年的光景一下抹煞掉,所以他的心里或许是在意我的,就是一个陌生人相处四年也不可能没感情啊?可是他却要再一次残忍的提醒我,我只是偷了彦浅言的幸福,这些都是她的!
我尽力掩饰心里的悲伤,淡淡一笑,嘴却毫不控制的说“四年前的她已经死在普陀寺,你要想她去那找她吧”
“怎么又恼我说四年前的你了?四年前四年后都是你,你这生的哪门子的气?”他的眼睛也在笑,笑容里却透着疲惫,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处理,边境稍有风吹草动就得连夜赶去。每天还得应付我的无理取闹,他应该很累吧,所以他才会怀念四年前安静温顺的彦浅言。
“跟你开玩笑的,我又不是受气包,哪有那么多气要生。只是突然困了”说完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我生哪门子气?我能不气吗!可是这些你不会懂,你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不管你的能力有多强,不管你上了多少次战场杀了多少个敌人,不管你让星曼的女子多么心动,那些文人骚客多么自愧不如,可是你毕竟只有十六岁,十六岁能知道什么呢?十六岁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的十六岁手里紧握着写给金子的情书,迟迟徘徊在高二一班的窗前,我的十六岁为着函数题,化学物理头疼而他的十六岁却已经肩负起整个星曼的百姓安乐,我和他,到底是谁太小了?
听见身后的叹息,他甚至不拦我急于离开的身影,而我强挂的笑容怎可能看不出,他终于累了吗?像金子一样的累了吗?正好!我也累了,可是眼前为何迷蒙,看不清回浅梦阁的路。心为何这样悲痛,看他柔似月光的眼睛为何为何那样的那样的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