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产品的宣传语跟实际的情况就好比媒人口中的相亲对象跟真正的对象一样。但是在沙笫看来,班得瑞专辑上的每一个诗意的文字都名副其实,正如那诗意浪漫唯美梦幻空灵飘渺纯净的每一个音符。
每个夜晚,他一定要听一张班得瑞的专辑,这一个小时中,轻轻的闭上眼睛,端坐在沙发上,几乎一动不动。听完便睡觉。这个晚上他正听着,一阵电话铃声传来,他感受到的美妙荡然无存。他最恨别人在这种神圣的时刻打扰他。关掉音响,去接电话,他打算先把对方骂一顿再说。可是听到对方一声“喂”,生气的情绪便也像刚才的美妙般不复存在。
张曦洁在几天前主动说要帮助沙笫办好去瑞士以及在瑞士境内停留的一切事务,现在打这个电话自然是来报喜。沙笫对她当然是白般感谢。一想到可以完成7年来的梦想,去瑞士见一直崇拜却一直不知他们为何模样的班得瑞乐团成员,还能听他们现场演奏,以及去游览他们专辑中曾收录过的罗纳河和阿尔卑斯山原始森林,沙笫便迫不及待,问曦洁什么时候他可以去。曦洁说十二月。
听到这个数字,沙笫从沙发上“蹭”起来,情绪激动,说:“十二月?那个时侯阿尔卑斯山都被冰雪覆盖了,我去干吗?看雪啊?我们国家很多地方都能看啊,况且我又不喜欢雪,那么冷。还是我们这边的南方气候比较好。”
“哈哈哈!沙子,你被骗了。你这种激动的样子真可爱。其实是七月,这个数字很好吧?我是想让你好好准备毕业的事,完了就可以去了,当做是毕业旅行。还有,我给你打了些钱在你卡上,去那边后要住好的酒店,还要多吃点好吃的―”
“不用了,我有钱,这几年我一直努力攒钱,攒够了我才敢出去的。”
“就当我赞助你的。帮我多吃点吧,我没有这个口福,最近又该减肥了,都怪我老爸,把胖的基因遗传给我也就算了,还把毕业搞得像高考一样,猛给我灌。大学毕业又不是什么紧张的事,我又没像别的女的大学期间跟男的同居没好好念书。真是可恶,害我连最喜欢的超短裙都穿不了,腿粗了腰也粗了,小肚子还那么大―”
“你哪有胖,我们天天都见面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又不是近视眼。腿是用来走路的,又不是用来看的,要那么细干嘛,腰里面会装很多东西的,有腰椎内脏食物和水,装那么多东西哪会很小。”
“沙子同学,我是偶像歌手咦,胖了还没等粉丝嫌弃我就会先被老板骂的,所以,要趁跟公司请的假期结束前减肥成功。”
“我和张叔叔早就不想让你进娱乐圈,活该!”
“好,我活该。对了,你又不会英文,我陪你去瑞士吧,又能帮你拿行李还能当免费翻译。”
“不要。我一直都想一个人去,心情自由自在,行动自由自在。我又不是小姑娘,我一个男生还会丢吗?你就觉得我这么没出息?”
每个周日,沙笫都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从他租住的郊外山上的农家小院里出来,然后顺着门前的盘山公路骑行五公里到站在这山顶能看的清楚的别墅区。张曦洁和她爸爸住在这里其中一幢别墅里,沙笫在高中时期也住在他们家。张叔叔常常想要买一辆汽车给他,他却总是不愿去学车,说骑自行车锻炼身体,还环保,现在汽油价格一日三变,很多人都买得起养不起,这些年一直接受张叔叔的资助他已经很感激了,不应该再随便花叔叔的钱。
张新贵很不愿意听到沙笫这话,从五岁起他就每周日去他们家玩,跟张新贵女儿张曦洁也是好朋友。张新贵在沙笫高考时就希望他可以去学企业管理方面的专业,将来好继承张的公司。后来沙笫选择了植物学。张还是希望他毕业后可以到张的公司实习学习和熟悉公司的事。沙笫总是告诉叔叔他想做个植物学家。张也总是说他这专业难找工作,更难成为植物学家,就算成了大家,赚的钱也不会有二十一世纪中国房地产商赚得多。房地产商的暴利行径是沙笫不愿做这工作的次要原因。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最好的朋友曦洁,毕竟受人恩惠,哪能还当面说人坏话。
周日见到曦洁时,她担心沙笫去了瑞士后被金发美女勾引跑了,就再也不回来。其实这完全是在开玩笑,别说语言不通的金发美女,就连林业大学里语言通的还倒追他的美女们他都直接拒绝。拒绝别人时他永远只说一句话:我在等候我人生中唯一的真爱,而你不是。“正常”的女生会认为他是神经病,敏感的女生会认为他这是借口,分明是嫌她不够漂亮。事实上是,他说的是实话。人们都认为在青春年华不谈恋爱太遗憾,所以大多上大学的人不是为了去学习,是为了拿文凭和泡妞。沙笫认为,人如果宁滥勿缺的话,极有可能错过唯一的真爱。
曦洁笑话他,说在这个时代,十来岁就谈恋爱的男的到处都是,跟他们比沙笫简直就是老大爷。沙笫也说,别的女生都是十六七岁就有男朋友了,曦洁都二十二了,除了绯闻还是孤身一人,将来会成为老处女。曦洁说做老处女总比做老光棍好。沙笫从来不会跟女生吵架,他笑说做老光棍也是好事,将来就没有老婆会管他,也就没人介意他有曦洁这个异性朋友。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梦中情人的形象,沙笫的梦中情人形象是:黑长又直的头发要到达脚跟,眼睛要长五厘米宽三厘米,其他地方不重要。性格呢,要很开朗,却又很温柔,还要嫌富爱贫,永远都不会骂人,从来不讲粗话。清纯可爱有原则有思想。
张曦洁觉得,沙笫这辈子打定光棍了。
虽说有开玩笑的成分,但沙笫真的觉得当光棍挺好,至少可以一个人住,安静。大学四年,本来是要住宿舍的,但他只住了一个月,原因之一是他爱独居,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被列为整个大学里最不受男生欢迎的十人之一。不是因为他讨女生喜欢,是因为在校期间他帮助校内被感情伤害的女生。他认为,那些男的玩弄完人家还不肯给流产费精神损失费,很像喜欢在树下撒尿的那种动物,虽然女生们应该知道男人如果在婚前就想跟你上床本来就说明他不负责任,但是,男人天生就该承担很多责任。
然后他被该校男生赶出男生群,无法在男生寝室混下去,只好出来住。
教育专家通常很看重有幼童时期的教育,认为年幼时接受的教育对人生的影响巨大。沙笫在年幼时住在孤儿院,照顾他的大多是女性,特别是院长妈妈,经常教院里的男生要如何对待女生,院长妈妈说对女生好是男生的修养。但是,当时有一个小男孩告诉沙笫,说院长其实是为了在她吃饭时有男同学帮她拉椅子。
周一的时候一个十八岁的大一小学妹找到沙笫,不是让他去揍一顿那个让她怀孕的家伙,而是让沙笫陪她去医院。她说她不敢告诉家人,别的同学又靠不住,那个男的也不肯陪她去。
以前沙笫从来没干过这事,但是还是去了。回来后后悔的要命,不仅医生把他当做她男朋友,他还被吓得浑身骨头都软了。那个女生进手术室的时候沙笫往里偷偷看了一眼,一堆铁器,室内也足够恐怖,还有每家医院都有的浓浓的怪味。无痛人流指的只是手术过程中用麻醉药,这过程便不痛,结束后还是会痛得要命。看见那个女生捂着小腹出来面带痛苦,沙笫吓得靠在墙壁,很像壁虎。对于从小连吊针都没打过的人,手术永远是件最恐怖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常常是睡着不久便被噩梦惊醒,然后一个晚上狂听几个小时的班得瑞。每天谁又睡不好,还直犯困,精神状况比高考前夕还糟糕千百倍。
终于,在别人大多都拿到文凭时,校方告诉他,说他虽然平时学习很不错,可是由于经常占用上课时间去打工,这一段时间表现又欠佳,毕业论文更是一塌糊涂,所以恐怕不能发他毕业证。听到“恐怕”,沙笫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人家没用“一定”。但是,这些人一向都是喜欢讲废话和套话的,“恐怕”这二字恐怕没什么意义。
回家后听着《日光海岸》,他想到的不是正午时的灿烂阳光,倒是满脑子想的都是黄昏的残阳。他想自己可能完了,本来这个专业就难找工作,现在差不多也只能像以前一样去打工了,可是,打工是为了赚钱,他其实真正想要的是为了喜好而去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