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正说说笑笑的收拾着行李。
伤在腰部的病患,回家的时候总要比平时骨科的病人出院多了些麻烦,也因此家里亲戚朋友来了一大堆,大多数还都是正值中年的男子,人一多,小小的病房里面显得有些堵塞,空气流通的也越来越缓慢了。
叶婷婷看过去,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稍许的羡慕。
和梁逸笙的僵持还在继续。他们两人中间的空气,比那一床的空气流动的还缓慢。
“起来。我带你过去。”
他将轮椅推进床铺,打算掀开叶婷婷的被子直接抱她下来,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命令。
“我不要。”她一遍遍的重复着不想去,大概是察觉到了梁逸笙的意图,叶婷婷改用双手拽紧被子。
语气僵硬的带着茫然的叶婷婷,在梁逸笙看来,一击即溃。
“叶婷婷。”
“干嘛。”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周围的吵闹渐入不了他们的耳。自顾自的进行着内心挣扎,叶婷婷依旧紧张兮兮的抓着被子。
走廊里面传来清晰可见的某某床需要量体温,几床需要抽血了的护士声音。
叶婷婷和梁逸笙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梁逸笙忽然有点气馁。索性直接坐在了轮椅上面,打算好好和叶婷婷谈谈。叶婷婷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原先程老说的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竟是这个。他以为最大的困难是让叶婷婷站起来,现下最大的困难倒成了让叶婷婷从床上下来。
叶婷婷再看过去,发现梁逸笙安然的坐在轮椅上,叶婷婷悄悄的松了口气。思绪也九曲十八弯的转了好几圈。
分不清她的抗拒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害怕?
病人对于创伤后复原的抗拒不外乎分为外界因素和内在因素两种,而叶婷婷两种都占据了。
梁逸笙毕竟是一个旁观者,很难理解叶婷婷的心情,她的躲避和抗拒,在梁逸笙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样的人,会抗拒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叶婷婷,你不打算再站起来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了吗?”
他一脸正色,对着将自己裹得跟蝉蛹一样的叶婷婷问。虽是问句,语气里面捎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反观叶婷婷,至始至终一脸戒备的看着梁逸笙。
倒弄的梁逸笙有一种他不是好人的错觉。
“梁医生,你不忙吗?”
医生的午休并不长,梁逸笙待在病房里的时间早就过了他们的午休时间了。叶婷婷只盼着他快点走开。
“下午我有一点时间,你别磨蹭了快点吧。你的复健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叶婷婷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抓着被子的手似乎松懈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人强硬的要求她做什么。
就连父母,也只是说,好好休息,只想着让她安安定定的过下去。其他主治医生住院医生问的也是你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官方问答。然后,叶婷婷会想,将来或许一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长的她一个小时内就能听到外面的许许多多的动静。
叶婷婷只要闭着眼,就会想起那一天车祸带给她的疼痛,再闭眼,她就会想到以前,别人异样的目光和背着她说话时自以为她听不见的嗡嗡嗡苍蝇般的声音。
梁逸笙态度强硬,颇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我知道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梁逸笙从坐着的轮椅上站起来,“你说。”只要叶婷婷能松口答应,什么要求都不算是要求了。“我一会复健的时候,你和其他人可不可以都不要在我身边。”
“那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偷懒?”
他将轮椅慢慢移到靠床的位子。发出轻微的“碰”的撞击之声。“哦,我自己能坐上去,你把轮胎锁住就可以了。”
梁逸笙依言,人并没有退开,整个人显得有点紧张兮兮的站在旁边,生怕叶婷婷不小心摔下来。
左腿的裤管空空荡荡的一片,包裹着的左腿伤口处鼓鼓的,露出包着伤口的厚厚叠叠的白色纱布。叶婷婷没有任何心思去看梁逸笙的表情。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条毛毯,“那个,能拿给我吗?”
叶婷婷自己尝试了一下,无奈坐在轮椅上的她无法做勉强自己的动作,梁逸笙递过毛毯折叠好,叶婷婷接过毛毯盖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空荡的没有那么明显了罢。
梁逸笙不动声色的看着叶婷婷的举动,弯下腰打开了轮椅上轮胎处的钳制,“好了吗?”叶婷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将毛毯盖得严严实实。
“那我们出发了——”
他一边推叶婷婷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有三三两两好奇的人回过头来看。坐在轮椅上穿着显得宽大的病号服的叶婷婷,和一身白大褂神色分明的梁逸笙。
她低着头,长时间的在病房里面人也显得有些颓废了。
而他,也低着头,试图和叶婷婷交谈。电梯里面,四面能照出他们的影子,无奈电梯里面人太多显得有些拥挤,梁逸笙推着叶婷婷不得不往旁边靠了靠。在关上电梯门的一瞬间又有其他人进来,留下的空间所剩无几。
叶婷婷至始至终都低着头两只手紧紧的拽着毛毯。镜面里面的男子身材高挑,站在一群病人的中间显得尤为出挑,时而低头时而注视周围。眼里某种似是坚定的目光别人看得清却辨不明。
“叮”的一声,叶婷婷被梁逸笙推出了电梯。电梯门在他们背后关上,发出了又一声的叮。梁逸笙用右手整了下衣服,右手重新放上轮椅。
“叶婷婷,地上的蚂蚁有几只?”
“地上没蚂蚁啊——”她反射性的抬起头看梁逸笙。以前她说话的时候也习惯仰着头看别人的表情,她人比其他人矮一些,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喜欢退开一两步让后微仰起头看着对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