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别再说了!帮我请个特护,要嘴巴严实的那种!我出十倍的看护费!”
……
休养
我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
洁白的病房,全套的急救监护仪器。
中年护士正在往我手腕上扎针,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
我重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贴好最后一条胶布,我的手臂被轻轻塞回被子下面,耳边传来细碎的金属或者玻璃制品落入瓷盘的声音。好一会儿,护士才推着推车开门离开。
我睁眼,试着动了动身体。依然没有力气,浑身上下一片钝性疼痛,尤其是下体后面的伤口。前面也难受,居然,我还被上了导尿管。
环顾左右,病号服就摆在床头边的小柜子上,靠近病房门口处有一只轮椅。我扯掉胸前的心电监护贴片和手腕处刚固定好的针头,努力坐起身,晕眩和疼痛立刻让我全身冒汗的倒回去。我急喘几口气,右手探向腿间,将塑料导管拔出体外,甩到了地上,里面淡黄的液体立刻在地上流淌。
我颤抖着抓过病号服,颇费了些时间和力气才在躺着的状态下穿好,脸上全是冷汗,尤其是身后的伤口,因为穿裤子的屈腿动作又开始疼的利害。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离开这里,立刻离开这里!
我抓着床沿儿,努力把双腿先移到床下,深吸口气,硬撑着站起来,身体一阵乱晃。我咬牙再咬牙,还是很丢脸的一步没迈出去,就向前栽倒在地上,浑身立刻疼痛难忍。
房门这个时候被推开,一声尖叫然后就有人跑过来先摁下了床头的呼叫铃,紧跟着蹲下身子扶我。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你怎么起来了?”
我一声不吭,只咬着牙手膝撑地的想重新站起来。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又有俩人先后推门而入。
“李姐,让我来吧。吴护士你赶紧收拾一下,重新准备吊针和导尿管。”说话的人一把将我抱起,放回到病床上。
这个声音我听过,应该就是屡次给我治疗的那个医生。只是每次我都是半昏迷着的,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的面容。
他微微皱眉,方正的国字脸有种不怒而威的神态:“你还不能下地,就算能,你也无法私自离开医院的。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哲信,不过就这一次。”
我愕然,他在威胁我?
“你只管告诉他好了,不必觉得为难。”我冷冷的说。就算江哲信这次不知道我想逃走,只要他兴致来了,也还会找别的理由或者根本不需要理由的折磨我,我何必还要再欠你的人情?
他也愕然,微微挑眉,心里一定在骂我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
随便他怎么想,我现在对姓江的痛恨不已,恨乌及屋,他的裙带一干人,都是我此刻讨厌憎恶的对象。
我闭上眼睛扭转脸,眼不见心不烦。我是瞎了眼签了该死的卖身契,但我们许家只是欠了江哲信的,不代表你就可以在这里助纣为虐的教训我。
“李姐,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今天差点出大事了,你知道不知道?江先生给你十倍的工钱,你是怎么办事的?如果许小姐今天有任何闪失,你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
哎呀?他居然也会迁怒,果然跟江某人物以类聚。
“我…我只是去了趟厕所,当时护士长在这里,我才离开的,没想到……。”一个颤抖的女声。
原来这个李姐就是我的特护,我偷瞄着她,竟然紧张成那个样子?
“我是看在你平时细心勤快,有护理专长,现在又恰恰缺钱,才特别照顾你的,你到底能不能做好?不行我就换人了。”
“陈医生,我会好好干,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我需要钱,真的需要钱。”
竟然都是为钱所迫,我已经‘深有体会’,也开始同情这个‘李姐’了。
“好,那你以后仔细点。如果许小姐再出任何差错,我可帮不了你。”明显地施压。
李姐忽然可怜巴巴的看向我,我竟然来不及收回眼神。看的出来,她在乞求我的配合。
我想到了一点,猛然掉头去看那个什么‘陈医生’,果不其然,正好与他对视个正着。他果然在给我下套,刚才那番话都是说给我听的。只是,他就那么肯定我是个善男信女,会因为同情李姐而妥协?其他先不论,光他这种险恶的小人途径,真不愧是江哲信的好友!
护士已经收拾了地上的混乱,重新推着推车走进来,而且不止一个,是两个。
“许小姐,我来帮你打吊针。”年轻护士说着就上前要脱我的衣服。
我的斗志立刻丧失了一半,调转视线看着护士,两手紧紧抓在胸前的衣襟上。
就算知道,身上的伤早被这些人看够了,可是昏迷的时候是没有羞耻心的,现在不同,我已经清醒了,我的自尊颇受打击。
“许小姐?”护士看着我的表情,很小心很温和的叫我。
我把左臂伸过去:“你扎吧。”僵硬的语气掩饰不了紧张。我已经配合你了,但是坚决不脱衣服。
“许小姐,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注射大剂量的消炎药和营养液,但是我们担心你的心脏是否能够承受,所以一定要先做心电监护。再说,你身上各处都还有伤,穿着衣服对伤口恢复没有好处,你只需要盖床薄被就可以了。”
她说的是实话,我一直在强忍着,从我下地摔倒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疼痛着。不肯展示伤处,并非讳疾忌医,只是我讨厌那个陈医生,在他的目光下,我的伤处只会更让自己觉得难堪和屈辱。
我依然僵持着,虽然冷汗连连,感觉又快昏过去了。其实再昏过去也许不是坏事,至少,我就不用像现在感觉这么丢脸了。
护士无可奈何,求助般的转向陈医生。
“许小姐,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治疗。你需要我为你找一个心理辅导医生吗?”
这回我倒是真的出乎意料了,我以为他会更直接的威胁我,说不定是当着我的面立刻打电话向江哲信告状,却不想,他说出这番话来,我不能再小觑他了。
我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我怀疑他本身就兼职心理医生,否则,怎么这么谙熟心理战术,不过两句话,就打碎了我的心防,勾起了我心底无限的委屈而变得脆弱无比。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我更丢脸了。
“吴护士,你为许小姐上心电监护吧,小心不要碰到伤口。李姐,你务必好好照顾许小姐,她有什么不舒服,你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随着俩人的答允,陈医生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闭上仍然泪流不止的双眼,胸前的手无力的滑到床上。
脱下上衣,上心电监护,打吊瓶;然后是褪下裤子,屈开双腿插导尿管,接下来的一切都有条不紊。
比起前夜所经受的一切,这些丝毫都没让我的身体觉得更痛苦,只除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