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振书长长叹口气,说,今儿可把咱先人的脸面羞净哩。原先羞着,还有层蒙羞布遮着。这下子,自己把羞布揭掉喽,今后一家老少都把脸面插进裤裆里过日子吧,还能想啥呀。
又说,这事原本不想叫四方知道,怕搞不好要出大乱子。想着咋样稳妥地处理好,不给外人留下话柄儿。今儿事体抖落出来了,就实说了吧,也叫四方心里有个数儿,别净死靠在外头,也常归家照看照看自己媳妇。这女人呀,得叫自己男人见天儿滋养着,才能死心塌地地跟着过日月。金莲骨子里是个好女人,就是一时走了歪门邪道。也不是救不得的,四方可要想清楚哦。
接着,振书便把金莲可能与喜桂轧活偷情的事,不管是听到的,还是种种迹象猜测到的,原原本本地倒给了四方。
四方的担心终于证实了。他浑身颤抖,眼里立时布起了血丝,站起来就要找喜桂拼命去,被四季和四喜死死地抱住,不让他出去。
振书女人哭喊道,你个傻儿吔,这事也就是听说和蛮猜,你又没逮到床上,出去咋能说得清哦。我也听过茂生家木琴的话,她与金莲旁儿梢儿地扯过,金莲一口咬定没这事,咱还能说啥哩。这事要是弄不好,要闹出人命的呀。
一时顿起的冲天怒火,把四方的嗓子给烧哑了。他嘶哑道,你说咋办,就叫他们这个样子下去么?
振书说,我也想了一些日子。你家去也别找金莲的茬儿,别寻事闹事,安稳地过了今日。明儿一早就赶紧回饭店,找领导要求要求,一定给金莲寻个事做。就是没事做,也要求腾出间屋子,把金莲接了去,养起来。只要别叫她沾惹上腥味儿,她还是你的女人呢。要是不这样,你恐怕连个家也没哩。
四季也劝道,三弟,你就听爹的劝吧。这儿的事,你就别管哩。不管是真是假,我和二弟非把喜桂那狗东西的腿打折不可,替你出气呀。
四方被劝下了。他擦抹着眼里滚出的泪水,无奈地坐下,脑子里空白一片,像个呆傻的憨儿。
初尝杏果(6)
酸枣相亲的事还算顺利。
经过沈玉花和木琴的再三撮合,俩人在北山一村沈玉花家见了面,基本都同意。这门儿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郭家寡妇提出,要结婚,必须得先有院落,俩人总不能蹲在大街上过日月吧。
木琴笑着说道,哪儿能呐,我家西院多年没人住了,你俩就先住那儿,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寡妇立即跟道,是你说的哩,可不准到时反悔,把人硬生生地赶了出去吔。
木琴愉快地回道,咋儿会呢,我家孩子大的才几岁,小的还没断奶,留着屋院盛破烂风景呀。再说,没人住的屋子坏得快,叫你俩去给我天天收拾屋子,还免了我的人工费呢。
于是,众人都跟着笑,一场半真半假的小危机就算应对过去了。
木琴心里明白,这寡妇是个刁钻性子,独来独往惯了,行事爱小,心空儿又窄,往后在一起相处,还真得注意着点儿,别把酸枣好容易扑进怀里的母鸡弄飞了。
酸枣的亲事刚有了点儿眉目,木琴就琢磨着怎样捅鼓电影队的事。
这电影队是叫酸杏彻底地得罪透儿了。要不,酸杏不会把木琴推了出来,自己躲一边儿捡享受的。他也怕自己把人给轰出了村,人家肯定不会给他好脸子看。别说再把人家请回去,恐怕到了电影队,自己连碗热水也讨不到喝。
木琴第一次去的时候,电影队长老张脸子不是脸子,鼻子不是鼻子。茶水倒是端上去了,可是说话却丝毫不留情面,把当初酸杏怎样无礼对待放映员,如何不把电影队放在眼里等等旧事全堆到了桌面上。他的意思是,叫木琴回去给酸杏捎信儿,让那老东西死了看电影的心思吧。
木琴不敢太违迕了老张的情绪,便说了一大堆儿的好话,道了一大堆儿的歉意。
老张也不好意思了,说,我可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别上怪哩。我是一听到“杏花村”三个字,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实在是叫你村把我严厉得眼里直冒火星儿呢。
第二次再去,木琴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傻了,干挨老张的噌儿。她把公社妇联主任老胡搬了去。
老张还没等张口说话,就让老胡乒乒乓乓打机关枪似的一阵扫射,顿时没了脾气。
老张叫道,俺的胡大姐哎,你可千万别再上纲上线啦,我认栽了,服了你还不行么。这个杏花村的木主任本事还蛮大的,请谁不好哩,单单把你老人家给搬了出来。怪不得昨夜我做了个瞎梦,梦见一只母老虎舔巴舔巴就把我给吞进肚子里了呢。
老胡骂道,谁稀罕你那身臭肉哦,扔大街上喂狗,连狗也不带闻闻的。
老张嬉皮笑脸地回道,俺老婆可是稀罕呀,整天把我含嘴里也不嫌够儿呀。
你老婆就是标准的贱人呢。甭说废话,啥时去给放电影呀?人家老少千把儿号人,见天儿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以为,人家就想见你这张专会喷粪的臭嘴巴呀。
老张无奈地说道,这个月怕是不行哩,都排满咧。下个月吧,再重新给杏花村排上。你也得说说那个酸杏,眼里也太没人哩。他要是还那样对待电影队,就是天王老子来咧,我可再不买账哦。
这样,总算把电影队的事情搞定了。
木琴回去跟酸杏一说,酸杏骂道,这个死老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说罢,一身轻松地走了。
电影队终于姗姗地来了,是酸杏一大早儿就叫茂青赶着牛车去镇子上候着,直到傍晚时分,才慢吞吞地晃悠进村子。
自打吃过午饭就一直守候在村口上的娃崽儿们,立即蹦跳起来,一边张牙舞爪地满街乱窜,一边尖声喊叫着,放电影的来喽。
村人也纷纷聚到大队院子里,帮放映员竖杆子挂幕布。已经二、三年没有看电影了,有些人简直都想不起来电影是怎么放出来的了。
这时的天空灰暗地阴着,就有人担心会不会下雪。要是雪下大了,电影还能不能看得成。立时有人接上道,咋看不成?今晚儿就是下刀子,这电影也得看呢。
在俩放映员的指挥下,村人自觉地拥上前去,在院子的南墙根儿竖起了两根木杆子,把一张黑边白面的幕布高高地悬挂起来,又把一只方块形的黑色大喇叭匣子捆绑到木杆子上。这时,就有娃崽儿们急急地从家里搬来了杌子板凳什么的,抢占在幕布前的空地上。
酸杏满脸堆笑地把俩放映员谦让到自家去吃饭。酸杏女人抄了四个菜,狠狠心又杀了一只鸡,顿了一大锅鸡汤儿端上来。酸杏又把茂林和振富叫来陪放映员喝酒。
酸杏本想叫木琴来的,去叫的二儿子人民回来说,她得做饭喂孩子,又不会喝酒,就不来陪了。说罢,自己连饭也顾不上吃,顺手摸出一只鸡腿叼在嘴里,扛起板凳就去了大队院子。
待俩放映员酒足饭饱后,天也黑了下来。俩人不敢怠慢,匆匆回到大队院子,架机器倒胶片,又跑到屋后把发电机捅鼓响,院子里突然亮起了电灯。娃崽儿们极少见过电灯泡,不明白那个小玻璃球咋会发出那么明亮的光来,就一阵儿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引得满院子像开了锅沸水一样。
这个时候,天上开始往下飘着细碎的雪花。
放映员请示酸杏,是不是先说上两句,别的村在放片子前,村干部都要讲几句话的。
酸杏连说,好,好哩。
待他接过话筒,吹了两口气,大喇叭匣子里一下子传出震天响的声音,不仅把全场的人吓了一跳儿,酸杏自己也是一惊略儿,刚想起的话头竟也忘了,张着大嘴咧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他不无遗憾地边放话筒,边自嘲地说,操,没哩,放吧。
谁知,这句粗话同时从喇叭匣子里扩出震天响的声音,把全场人惹得捧腹大笑,到处喊着肚子疼儿。
酸杏闹了个大红脸,急急地钻进身后的办公室里,半天不敢出来。
在一片欢闹声中,电影终于放映了。
这晚的雪越下越大,等电影放完了,初时的细碎小雪花也已变成纷纷扬扬的大雪了。
喜桂怀揣着柱儿,满月扛着板凳,一家三口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回自家温暖的屋子。
喜桂家住在村子的东北角上,是四间屋的院落。围墙尚好,屋内院外收拾得也齐整,显示出满月是个手脚利落的女人,喜桂也是个理家的主儿。
在银行喜宴上遭了四季兄弟的打后,他一瘸一拐地进到家门,迎头又遭到了满月的猛烈痛击。
满月显然知道了喜桂背着自己干的好事,老早儿就端坐在家里,等候这个“花心贼”的到来。她先把柱儿撵走了,又预备下了笤帚疙瘩、烧火棍子以及铲子、勺子,甚至连菜刀也纂到了手里,拉开架势要与喜桂拼个你死我活。
喜桂刚一露头,满月二话不说,抓起脚边的家什劈头盖脸地朝喜桂身上招呼,边打边骂,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子,下死劲儿地虐打这个丧尽天良偷腥儿摸臊儿猪狗不如的东西。
喜桂两手抱头蹲坐在地上,一任她没头没脑地鞭打,一声也不敢吭儿。
打着打着,喜桂竟落下了眼泪,像个委屈的孩子,哽咽得全身都抽搐起来。
开始,满月以为他是做给自己看的,就越发用了力地打骂。喜桂的身上、头上、手上已是伤痕累累,连棉袄襟上的扣子都打飞了。他依然不动,边流泪边闷闷地忍受着满月近乎失去理智般地蛮打。打到后来,满月实在没了力气,连抬胳膊的劲儿也没了。直到这时,满月才发觉自己只顾了发泄心中的怒气,却已把自己男人打得不成样子,心里立时就软了下来。
满月一腚做到地上,放声大哭。她哭自己的命苦,整日老牛似的拉着这个家不松套儿,到头来,连自己的男人都栓不住,还咋做人哦,不如去死了干净。说着说着,就起身往外跑。
喜桂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抱紧了满月不撒手,哭道,我已经不是人哩,等你打够了骂够了,我去死,不敢败了你的名声,让外人戳你的脊梁骨。你不能死哩,柱儿还小,往后可就成了没娘的苦娃儿呀。等我死了,你再去寻个好人家,柱儿也好有个依靠哦。
一个大男人哭着说出这种话来,任哪个女人也会动心的。何况满月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女子,贤妻良母的胚子,从心里喜欢着喜桂,从未与他吵过架儿,红过脸儿。要不是今天的闹场,就算打死她,也不敢相信男人会撇了自己去偷别的女人。她的心彻底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她反身紧紧抱住喜桂,生怕他也要跑去寻死。嘴里一个劲儿地骂道,你这个冤家,让我可咋办好呀。
俩人便搂抱着坐在了屋地上,相对而泣。
直到柱儿饿了,跑进家来想寻东西吃,见到爹娘坐在地上哭,知道自己家发生大事了,也吓得跟着哭,还跑到喜桂跟前拉胳膊,又跑到满月背后撕衣领,让他俩站起来。
这时,俩人渐渐冷静下来,止住了哭声。满月擦抹着脸上的泪水,起身到锅屋里给柱儿做饭去了。喜桂心疼地抱着柱儿,任由柱儿的小手不停地给他擦拭手上和脸上渗出的血汁子。
俩人虽说还在一个屋檐下过生活,一个锅里摸勺子,就是不说话,夜里也是一人盖一床被子,自睡自的。喜桂几次想向满月说说当初自己是如何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上了金莲的床的,看到满月阴冷的脸色,本就亏虚的心,更是先怵了三分,开口不得。
直到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金莲被四方接到了镇上的饭店里,没了碍眼的人物了,俩人的心情才渐次好转起来。满月不再横眉竖目地待喜桂,脸色也晴朗了许多。
看到家庭危机有了好转,喜桂才寻到个机会,把自己怎样做下的埋汰事一五一十地向满月彻底坦白交代了一番。
满月毕竟是个农家女人,离不了男人这个顶梁柱儿。再者说,她心里也清楚,哪个男人不是寻腥味儿的馋猫。见了腥臊气,又有几个能架得住的。于是,满月也就委委屈屈地原谅了自己男人,并又慢慢接纳了他。
至此,俩人的疙瘩才算解开,白天又恢复了往日的欢颜,夜里又合盖了一床被子。
这些天,一到闲着没事时,喜桂就背了土炮到北山上去打野鸡兔子什么的。有几次打到了猎物,拿到家里与满月母子狠狠地解了解馋儿,由此竟勾出了一家人的馋瘾儿。柱儿见天儿地缠着喜桂去打野鸡打山兔儿。
喜桂曾几次在北山上打猎时,遇见过一只红狐狸。回家后,就对满月说,那只红狐狸长得真好看,尖尖的下巴上扎撒着两撮白须毛,嘴唇是紫黑的,尾巴是枣红色的,两只小巧的耳朵是黑色的,身上脸上的毛都是金黄金黄的,一根杂毛儿也没有。远看像团火苗儿,近看才知道是只红狐狸,真真喜煞个人儿。那火狐狸见了人,也不怕,更也不躲,自顾自地在雪地里走动。有时,还跳到树上玩耍儿,就像戏台上翻滚着的花旦武生,比那儿还好看哩。我看准哩,那东西只在一条道儿上来回走动,从不岔路走。等哪天夜里,我去在它走动的道儿上设下土炮,打来给你和柱儿做个棉袄领子,保准暖和得不得了。
满月担心地说,狐狸是有灵性的畜生,动不得的呀。
喜桂满不在乎地说,啥灵性的东西在土炮前,都是一堆稀泥烂肉,都得给我柱儿充饥,给你暖身子呢。
今天傍晚,喜桂看到天要下雪,就对满月说,他要到北山上去下土炮。满月说,今晚村里放电影,你不看呀。喜桂说,我设下土炮就回,误不了哦。果然过了不久,喜桂就冷呵呵地跑回来,催道,快吃饭,我听到大队院子里满是人声,估计电影就要放哩。等喜桂一家人赶到大队院子,正赶上酸杏在说那句粗话,逗得俩人笑弯了腰。
回到家里,俩人轮番抢学着酸杏的腔调儿,又是一顿嬉闹。
柱儿已经在喜桂的怀里熟睡了。喜桂把他轻轻放到床里边,退掉棉衣,盖上厚厚的被子。
满月把尿罐提进屋里,解衣上床,钻进了暖和的被子里。满月趁上午还有太阳的时辰,把被子拿到院子里晾晒了大半日,松软的棉被里散发着暖烘烘的阳光气息,一粘到冰凉的皮肤上,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和惬意。
喜桂把院门屋门闩好,迫不及待地脱下身上的袄裤,像条滑溜溜儿的泥鳅,滋溜儿钻进被子,顺势把满月白皙丰满的身子紧紧搂住,不住地用力上下揉搓着,并张嘴满满含住满月柔软的奶子,用舌头贪婪地舔着吸着,发出“吱吱”的响声。
满月也呼应着他的举动,将身子使劲儿地往他怀里拱,手顺着喜桂到处隆起的结实肌肉疙瘩儿往下溜儿,触到腹下的乱毛后,稍一犹豫,就势攥住喜桂的命根儿,轻柔地抚摩着。喜桂的下身昂然暴起,流淌出黏糊的体液,沾满了满月柔和的小手。
喜桂也把手放到满月若棉花团样儿的腹部上来回揉搓良久,又伸进满月业已半开启的隐秘门窗,轻轻捂住,不停地敲击着,叩问着,直到门窗彻底打开,相邀进入的信号遍布周身的每一节神经末梢。
满月轻轻地呻吟着,发出“哦哦”暧昧的舒气声,并用力抓住喜桂的肩膀往身上拽。
喜桂翻身覆上,抱住满月的一头秀发,把她玲珑的唇深深地吸进自己的嘴里,并用自己宽大有力的舌头不停地骚扰着满月的舌尖。清甜的口水注满了俩人的口腔儿,又被快速咽下。俩人的身体已胶着在一起,撕扭在一起,融合在一起。
他俩肆意地翻滚,肆意地浪荡,肆意地进攻与占有,没有了你我,没有了内外,没有了天上人间,只有浓浓的爱意和幸福。
时间似乎凝固了,俩人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时间又似乎过得飞快,还没有体验够情欲带来的欢愉感受,一切便在不可遏止中轰然崩溃,仅剩了些残存的记忆片段,四散在两颗曾经阴郁现又晴朗的心空里,摇来荡去。
俩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静静回味儿着那种近乎迷乱窒息的瞬间依恋,感受着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俩人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祷告着,惟愿彼此永远地撕缠在一起,守护在一起。
鸡叫三遍的时候,喜桂醒来。
他挪动了一下似要虚脱了的身体,把胳膊小心地从满月的脖颈下抽出来,又把被角儿严严实实护住满月温暖的身子,轻轻地下床穿上衣服。他怕惊醒了甜睡中的满月,打断了或许正在进行中的美梦。
满月翻了一下身子,脸上挂着一副满足的神情。
那一时刻的喜桂,肯定有一种依恋不舍的心情。因为他在打开屋门准备走时,又转回身来,在满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