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江东吴郡宫殿之内。孙策卧于榻上形容憔悴。吴夫人见儿子这般模样心中酸痛,潸然落泪。“我儿失形矣。”
孙策闻言大惊,立刻唤近侍取铜镜前来。
看着铜镜之中自己如此模样,孙策“啊”的大叫一声,“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业呼?”遂弃铜镜于地上。一时怒极攻心,面上伤口顿时迸裂流血不止,立刻昏厥于榻上。
少顷,孙策徐徐而醒,却已是气若游丝。望着于床边哭泣尽是担忧之情的母亲,孙策缓缓开口:“儿不能复生矣。”吴夫人见孙策如此说,更加悲痛欲绝。
孙策于榻上喘息一阵,扭头对在自己身边哭泣的妻子大乔吩咐:“可速召众人前来,我当以嘱后事。”大乔闻言点头,掩面哭泣而去。
不一会,江东文武与孙权、孙翊、孙匡、孙朗四兄弟进入殿中,看见床榻之上孙策如此情景,一个个悲由心生,尽数伏地大哭。孙策妻子大乔又引孙策之妹孙尚香前来。孙尚香此时怀中所抱的正是孙策年仅两岁幼子孙昭。方才孙尚香正与孙昭在房中玩耍,闻知孙策病危,便怀抱孙昭与大乔一同前来。孙昭此时正是年幼无知之际,见大殿之中众人如此模样,不明所以,一双左顾右盼,连其姑孙尚香的眼泪滴到面上也浑然不觉。
孙策望向幼子,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孙策好杀人,当初平定江东,士族之中多有不服之人,孙策一一收而杀之。虽然后来因为人才欠缺,孙策对江东士族改杀戮、打压,为任用、扶持。先后任用江东四大家族虞、魏、顾、陆之人为官,又扶持张、朱两家与顾、陆二家并称吴郡四姓,然而江东士族之人对孙策之畏远多于敬,虽表面尽心竭力,然未必全心全意尽忠。实惧他孙策之威。
“若立幼子孙昭为继,军队方面有程普、黄盖、韩当等老臣辅佐,又有与自己亲若骨肉更胜兄弟的周瑜领大军坐镇,士族之中虽有于军中领军之人,却也翻不起大风浪。但文臣士族自己死后定然不会那么安分,到时定是文武不和,陷于内斗。此时正是乱世,非但江东六郡基业难以保全,恐怕还有灭族之祸。更兼自己三位弟弟恐难信服,实取乱之道。”
孙策又望向三弟孙翊,心中同样否决。“叔弼虽骁悍果烈形似于我,然心高气傲。此时天下群雄袁绍,曹操,马腾,刘璋,刘表,刘备绝非他可以匹敌。若以他为继,保江东难,保家族亦难。”
“四弟孙匡虽然稳重,亦不可。其与曹操有姻亲,立季佐为继,虽暂无外兵之忧。然此时曹操于袁绍相持于官渡,若曹操胜其必下江东。若袁绍胜,与曹操之姻亲实为取祸之道。再者,以叔弼之性格定难信服,兄弟萧墙,保江东难,保家族更难。”
“幼弟孙朗,亦不可立。”
孙策望向二弟孙权,只见他满脸悲痛,无半分作伪之情。“仲谋生性情阔达,由我常年随身教导多有才智,更兼仁德。又与江东士族相厚,立他为继,士族定然用心辅佐。早年随我征战,军中也颇有威信。立他为继,三军将士定然用命。又素与公瑾相厚,定能君臣其心以保江东。更较其他兄弟年长,于兄弟中素有威望。立他为继,当少有不信服者。其重亲情,定可孝顺二母,护佑兄弟。当可立之为继。”孙策思毕开口唤孙权:“仲谋。”
众人见孙策开口,便立刻禁声只是一个劲的抹泪。
孙权跪行至孙策榻前,以其聪慧,已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之事,然却未有半点欣喜之情。满脸尽是悲痛之色。
孙策见此,很是欣慰。于是唤大乔取来汉讨逆将军印绶。在吴夫人搀扶之下起身,双手持印,喘息一阵开口对殿中众文武道:“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可有为。公等善相我弟。”
言罢,将印绶双手递与孙权,紧握孙权捧着印绶的双手:“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卿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善自图之!”孙权顿时大哭,泪流满面,狠狠点头。
孙策稍歇,又对身旁母亲开口:“儿天年已尽,不能奉慈母。今将印绶付弟,望母朝夕训之。父兄旧人,慎勿轻怠。”
吴夫人正在捂胸痛哭,听了孙策之言,立马哽咽道:“恐你弟年幼,不能任大事,当复如何?”
孙策缓抬手指,指向跪立于文臣之首的张昭,张子布:“我弟之才胜儿十倍,足当大任。倘内事不决,可问张昭。”收回手指又开口道:“外事不决,可问周瑜。恨周瑜不在此,不能面嘱!”
孙策此时身体虚弱,已经不能长时间起身,于是又躺在床上,使孙权叫诸弟一齐来到榻前。以目视众弟:“吾死之后,汝等并辅仲谋。宗族中敢有生异心者,众共诛之;骨肉为逆,不得入祖坟安葬。”诸弟皆大哭叩首受命。又目视孙权:“父亲早亡,今我又死,你便是长兄,长兄为父,你当尽父责,好生教育弟、妹。我等只有一妹,你当尽心关爱,待其成年,当择一贤良仁厚之人嫁之。”孙权点头称是。
孙策叫大乔到跟前,先抚其面,后紧握大乔双手:“我与你相伴数载,却不料中道分离。我自付欠你良多,若有来生定当报之。我死之后,你当孝养二母。早晚你妹入见,可嘱其转致周郎,尽心辅佐我弟,勿负我平日相知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