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出师之日已至。
丰文俊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因此她仍是男装打扮行出师礼。
她向来悟性极佳,六曲奏毕,围坐的师兄师弟无一不心悦诚服,听得如痴如醉。
但凡为人师的,若有个出色弟子,比自己受嘉奖还要高兴,此刻丰文俊就是如此。他也听得痴了,琴声停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看看这满室的弟子。丰文俊对着座下弟子,挥起袍袖在胸前扫了个半圈,“为师早就说过,琴,要用心谈,今日诸位都听到玄音奏琴,不知心里可有体会?”
众弟子皆点头称是。
知悔收了琴离座,与各师兄师弟一一拜别。有几个平日走得近些的,少不得悄声打探何日再相聚把酒划拳。方才奏琴之前,她四顾左右,并未瞧见独孤鸿,心中疑惑,趁这当儿赶紧来问各位师兄弟。
他睡得可真沉。
她在他额上探了探,确信他烧已经退了,这才松了口气。替他掖好被褥,就这样在他身边又坐了小会儿。看他睡着的模样,双眉舒展,除了嘴唇稍稍苍白,轮廓分明,样貌俊秀,确是一个温文公子,而神情就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儿。她轻抚他的脸颊,又轻轻滑过,轻到像空气一般。
能这样无忧无虑多好!希望你醒来也是这般无忧无虑,鸿师兄,谢谢你,你我到底不是同样的人,你一定要好好过!她在心里将这话念了一遍,看一眼还在沉睡的鸿师兄,笑笑,起身向屋外走去。
蕊珠和车夫已在竹苑等候多时。衣物,十三弦琴,瑶琴若干物品,早已收拾妥当搬到马车里。车夫已上马持鞭,蕊珠在车旁端立,单等她抬脚上车。丰文俊和师兄师弟们也来了竹苑,师兄弟们送她些礼物,都是些折扇,琴拨之类,在这些礼物当中,有一对玉如意煞是显眼,他望望师傅,丰文俊含笑点头,道“若是有空,常回来看看吧!”
才也踮着脚尖,在众师兄弟中怯怯地看她,见她终于要抬脚上车,忽地奔过去拉住她,小小的手心里捧着一个石观音,他涨红了小脸,“玄音师兄,这个送给你!这是我……”丰文俊过来,“这是子才花了半个月雕刻的,男戴观音女戴佛,子才希望你平安吉祥。收下吧!”子才小脸上绽开了笑容。她知晓子才为甚涨红着脸了,他年纪小小,是贫寒人家的孩子,刚入琴馆买不起礼物,刚才见师兄弟们送的都是些精细之物,就觉很不好意思将这观音拿出来。她抚着子才的小脑袋,“子才,师兄谢谢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又想起明日该是子才九岁的生日,她将蕊珠叫过来,“蕊珠,我的包袱呢?”
蕊珠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过来,她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金麒麟来,给子才戴上。
“子才,明天是你的生日,这是师兄送你的礼物。又该长一岁了,师兄希望你健健康康,没有烦恼。”
“谢谢师兄!”子才摸摸麒麟,竟大哭起来,上前紧紧抱她,“师兄,我舍不得你走!”
“子才乖,师兄也舍不得你,师兄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
才抽泣一阵,终于松开手,“师兄,那你说话要算数。”
“师兄不会骗子才的,咱们拉钩。”赵知悔蹲下身来,扶着子才的小小身躯,伸出小指。
才一只手揩泪,另一只手也弯起小勾,大拇指在知悔的拇指上重重按下去,破涕为笑。
上了车,她坐在车上,掀开帘子往后望,看着师兄师弟们的身影渐渐远了,眼眶湿润了,泛着泪花,鼻子一阵一阵地酸。丰文俊立在那前头,向她挥手示意放心回去。车子驶出琴馆好一段,渐渐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放下帘子,转过头,眼泪终于痛快地流下来,放肆地哭出来。赵知悔,尽情地哭吧,或许以后,再也不能了。
马车停下来,蕊珠掀开帘子,一柱亮光扫进车内,“小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