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_人兽传奇猎人峰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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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兽传奇猎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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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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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秋另一只拿着草帽的手放下草帽。他觉得不够慎重,两只手搓了搓,好像要搓掉脏物似的,端起镇长敬他的酒,一饮而尽。还杯时,想了想,撩起衣角,将镇长的杯子沿杯口擦了一圈,再放好,斟满一杯,再端起来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这叫回杯,神农架酒规就是这样子。

第二章人就是个草命(3)

镇长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杯子被一个农民喝过,又被一个农民脏兮兮的衣边擦了,很高兴的样子端起酒就一咕嘟送进了嘴里,很飒辣干脆。然后笑眯眯的对白中秋父子说:

“前天我学了个敬酒歌,在八王寨学的,我唱给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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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来敬酒啊,大的来接杯呀,喝了这杯心欢酒,明日再相会。

镇长的嗓音极好,喉咙里就像奔流着一条清澈的小溪,而且很亲切,很近,带着农家火塘边的热味儿。他说:

“这歌可以改词儿,可以唱成:儿子来敬酒啊,老爹来接杯呀;可以改成下级来敬酒啊,领导来接杯呀;老婆来敬酒啊,丈夫来接杯呀;媳妇来敬酒啊,公公来接杯呀……”

“政府,替我们杀了白大年吧!”白中秋突然惊天动地地狂吼起来,像一匹失去了伴侣的老马。

这声音委实太大了,竟然震掉了屋顶上的一盏电灯,“叭”地一声掉下来,粉碎了。那声音还在绕梁,嗡嗡直响。

“我就这个儿子啊,天杀的!就一个啊——”

崔镇长的心又一下子回到了百丈深的冰窖。他知道自己正坐在一个崭新的瞎子面前,一个悲恸的家庭面前。完了,彻底完了,对于他们一家来说,这一天就是完结的一天,以后,悲哀将笼罩在他们身上,永无欢乐的日子……

现在,文寇所长已经启程,带着白大年去宜昌进行精神病鉴定。崔镇长这时突然想:可千万不能鉴定出一个精神病来啊!——过去我希望有这么一个结论,那白大年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免受牢狱之苦。何必再让这种可怜虫去蹲几年大狱呢?不就是剁了一个豹儿嘛。自由是可爱的,自由万岁!可现在,如果真有神经病,他可就是个武疯子了,而不是个文疯子。他对咱治下的水布镇这平静的世界就有了侵略性。那么谁替他治病?谁来养他?当社会保障体系还没有在这深山老林里完善的时候,当镇福利院还无法全部收齐孤寡老人的时候,神经不正常的、痴呆儿、残疾人,我们的政府还鞭长莫及,只能看着他们在各自的地方自生自灭,与命抗争。活着本来就不易,活着是残酷的,生存是艰难的,在这样的鬼山里。但是,一个有侵略性的武疯子,我们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装着视而不见啊,他会让我们受不了的!

这事必须尽快行动。他想到了曾在宜昌读过卫校且有许多同学在各大医院的老婆黄一婵。

回到家他就急切地问起这事,希望她帮上一忙。在得到“可以一试”的回答后,可护士长因为手机的信号不好,就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连夜回县城去打电话,这样也就避免了一次与崔无际的交欢。她讨厌崔无际,这家伙有性虐待倾向,在床上有充足的歪能量。

谢天谢地,事情办得很顺。经宜昌精神病院的专家权威会诊并鉴定,白大年没有精神病,只是“轻度精神发育不全”,而且“完全可以承担刑事责任”。

这就要向鄂西第七监狱表示深深的歉意和慰问了——

一个被判有十年有期徒刑的神农架服刑人员白大年,在服刑期间,因“死不悔改”,又抠瞎了一个同监犯人的眼睛,被加刑两年。监狱到许多年后,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此人是个精神病患者,有强迫性神经症、妄想症、癔症和躁狂症。

白椿成天在山上乱蹿,寻找活着的理由。他爷爷他爹苦苦地望着他,喊他回。他不回。他用手捏核桃,捏得满手是血。他说,让我到山里走走,我心里好受些。

这娃子往山上走,摔了一跤。

“是什么啊?……是一块岩古啷,整我啊,嘿嘿!呸呸呸呸!”白椿爬起来,拍打着被石头锉开的血肉和沾上的沙土,爬起来。

“可怜的椿娃儿。”过路的人扶着他坐到石头上,说。

第二章人就是个草命(4)

白椿往山上走,又摔了一跤。

“什么东西呀?……树根,长到道上来了!绊我哩,我又没害你,凭什么害我……”白椿把脚从树根里抽出来,脱下鞋子揉着卡疼的脚。

“椿娃子,瞎子,还没去部队?前天还有个相亲的妮子,长得跟秋柿子似的,跟她睡没?……”说话的是放羊的二楞子。

“滚!滚你个苕坨二楞子狗日的憨货!再不滚,我一竹竿劈死你!”

白椿手举新砍的探竿,那二楞子就蹬蹬蹬地往山下跑了,羊一阵骚叫,也呼地跑了。

白椿第三跤摔下了悬崖,可抓到了一根树,吊着秋千,就有人死活把他拉了上来,说:

“白椿,你可不是个明眼人了,以后千万不要乱跑了,否则,连尸都收不回来的。”

白椿发现牙齿摔断了半颗,另半颗还栽在嘴里。

“谁,请谁帮我找找牙齿啊。”

一个人就过来,给他找来了牙齿。他摸摸,又放在自己的嘴里,不对,不是牙齿,是一块石头。

“山不属于你了。”他爷爷给他说过。他爷爷说:椿娃,你命苦啊,山不属于你了,林子也不属于你了。这枪也没个人接了。不接还好些。咱们家,败就败在这枪手里。

白椿坐在一个山洞口,这时候云一定散了,因为有热辣辣扑来的阳光气息。阳光像一张马嘴在往他身上熨着热气。这时候天空一定嫣红一片,远处的猎人峰一定碧蓝碧蓝;太阳像天空烫出的一个洞,晃悠悠地燃烧着。干旱还没有结束,山冈却依然充斥着浩大的植物气息,甚至还带着胜利的果实甜味。他手拿着那颗不是牙齿的石头,直拗地想他活着的理由——他是要活下去的,即使悲惨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得说服自己。怀着小心翼翼的希望,在这神农山区的某一个角落里悄悄地活下去。

“人就是个草命。”他不知何时听谁说过这话,也许是爷爷。可像他们这样的草命怎能杀死一头老熊、老虎和更多的野猪呀岩羊呀,甚至怀着歹意去抠瞎人的一双眼睛?草可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啊!……人就是棵植物……他得好好想想。人的确是棵植物,吃得少,用得少,随便多大的苦,也不叫唤,能忍就忍了;生的生着,死的死了,生生不息,掐断了、踩瘪了,还能活哩。有的草每年发芽,那就是有儿女哩,有的草到秋天就死毬了,那就是一生结束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是有这个老话吗?对,对呀!你看,我断了半颗牙齿,我还是活的;我剜了两只眼睛,我还是活的。就像一根草被雷击,被火烧,被雪压,被霜打,还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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