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在热闹中吃过的。三夫人要去陪大老爷吃饭,所以这边就全是一帮仆人了。郭靖得知自己的身体确实具有超强的恢复能力,心情大好,连吃了三碗饭。云英处于长身体的年龄,一边跟郭靖比拼吃饭的速度,一边为没能亲眼看到郭靖“血洗青枫观”的过程而感到遗憾。
众人早就听海棠说过当时的经过,但是还是七嘴八舌地问着郭靖。郭靖一边吃一边吹,把当时的场面描述得惊险无比,众人虽然明知郭靖有吹牛的习惯,但是一样大呼精彩,就好像人们明知道西游记是虚构的,但是听西游记故事的时候,人们还是会听得津津有味。
吃过午饭,郭靖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来个午睡,刚在椅子上坐下,却听见有人敲他的房门,于是就喊了一声:“谁啊?进来吧。”
门推开了,进来的原来是小道士海棠,当然现在她已经不穿道袍,换上了一身平淡的女装,虽不艳丽,却别有一种风味,很是耐看。
郭靖呵呵一笑,说:“海棠姑娘还俗了,更加好看了。”
海棠闻言一怔,随即脸色一白,站在那里愣了半晌,搞得郭靖好生奇怪,遂问道:“海棠姑娘在想啥呢?找郭靖有事么?”
海棠听他问话,回过神来,向着郭靖施了一礼,淡然说:“并无他事,只是得大侠相救,无以为报,如今前来致谢。”
郭靖听到她说“无以为报”,心想:“那不如就以身相许吧。”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几乎就要说了出来,但想到对方毕竟是个才十来岁的小女孩,自己如此调戏,那是很不厚道的,于是勉强忍住,收敛笑容,说:“咳,海棠姑娘也不必客气,若非你在那紧要关头杀了灰袍道士,我郭靖如今就不是坐在这里跟你聊天,而是躺到黄泥土里面,跟地老鼠扯淡了。”
海棠被他的俏皮话逗得噗哧一笑,随即又带点伤感地说:“奴家虽被困贼窟多年,终是前世积德,能遇到大侠相救。奴家打算明天便离开,今后也许不能再见,因此特来相谢,大侠的恩情,奴家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郭靖吓了一跳,说:“你明天就走?如今天下兵荒马乱,你却是要到哪里去?回你的家乡吗?对了,你家乡是哪里?”
海棠淡然一笑,说:“奴家自幼被掳到青枫观,家乡何处,已然记不清楚。然而虽则处处无家,亦可处处为家,天地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
郭靖听她语气,伤感里竟又包含对人生世事的无奈,不由极是奇怪。想这海棠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心态竟然就已经如同五六十岁的人那般苍凉了吗?
郭靖忍不住问:“你何必如此悲观?我跟三夫人说说,让她收留了你便是,总胜过你浪迹天涯,孤苦无依。”
海棠低眉说:“多谢大侠心意,海棠心领。”
郭靖见她不允,心下更是奇怪,又问:“你怕三夫人不肯留你?”
海棠轻轻摇头,说:“三夫人性情宽容,善良可亲,已答应收留春兰、丁香与奴家三人为婢。只是……”
郭靖急道:“只是什么?莫非你嫌婢女身份低下,不愿意服侍三夫人?”
海棠又摇摇头,却不言语。
郭靖气得跳了起来,连连顿足,说:“那却又是为了什么?当今天下纷乱,盗贼四起,就算是七尺大汉,独自一人走在荒野之外,亦难以确保安全,你一个小女孩怎么就这么固执,非要四海为家?”
海棠低首半晌,才低声说:“海棠得遇郭……大哥,又岂愿离开。只是……已遭玷污之躯,自羞徜徉于君子之畔……”
郭靖如闻晴天霹雳,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纷乱,呆立无言。
海棠叹息一声,再次躬身施礼,说:“海棠告退。大……大侠珍重。”说罢便退出去,神情萧然,脸上惨白无华。
郭靖看她走出去,心里纷乱如麻。没想到这海棠小姑娘早熟得很,竟然对自己有了情意。最糟糕的是,自己现在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家丁,自己的未来也毫不确定,充满风险;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年纪比她大了差不多一倍!若在21世纪,那就是“老牛嚼嫩草”啊!这海棠不知道过了十四周岁没有,要是还没到,那就是法律上的未成年少女啊!
最让郭靖不敢面对海棠的感情的原因是,他现在还不想有任何的感情负担。温柔乡是英雄冢,郭靖自问自制能力不是很强,一旦深陷美人怀抱,那就很难奋发有为、出人头地了,而在乱世里,美丽的东西都是需要强力来保护的,自己如果不能成为强者,又如何保护自己心爱的事物呢?
只能怪海棠和自己相遇不是时候了,也许她能遇到一个强者,能够比自己更好地爱护她?郭靖心里如此想着,也许任由她离开,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她怎么可能会遇上一个好好疼爱她的人?有多少个强者会真的疼爱一个弱女子?更多的是把她们当作玩物,满足自己的欲求!更别说那些无所不为的贼盗,海棠如果遇上这种人,绝对会是一个极为悲惨的下场!
“站住!”在海棠就要走出门的一刹那,郭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既叫我大哥,我又怎能不顾自己的妹妹。你若不嫌弃,我们便结为兄妹,你也别要走了。”
海棠转身回首,清秀的脸上充满不可置信的神情,但眼泪汪汪的美丽眼睛中,那种不甚乐意的心思却也表露无遗。
郭靖知道她不愿仅仅成为兄妹,可是这已经是自己最大的让步了。唉,真是该死,我郭靖居然不敢接受一个小美女的感情!真是一头撞死算了!
郭靖走到海棠身前,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你我于千万人中相遇,便是缘分;数日前又共渡劫难,我又如何能够无情。只是我……我前程未卜,此后艰险甚多,岂能累了你?”
海棠抬着小脸,看着郭靖,一脸期待地说:“那我便随你去历那些未卜的艰险,是生是死也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