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就是他们身为夫妻的最后一次对话。
当时他们前面的那对,因为争夺抚养权吵得不可开交,两人追根刨底地互相挖苦,从第一次约会的电影票到结婚之后的一袋奶粉一片尿布,不肯放过一个可能让对方面红理亏的细节。
听着那些刻薄尖利的话,他不可避免地想到领结婚证那天她精彩的开场白。
“股权均等才能平起平坐,分得清楚点儿总是好的,免得分开的时候给对方留下口实。”
当时只觉是个玩笑,却没想到她真能看得如此透彻。
清清楚楚,干干脆脆,是为了分开时能足够洒脱,再见也能足够友善吧?
何苦呢?
要不是这份精明和独立,他们也不用面对这些吧?
看着她白皙而毫无波澜的侧脸,他真心想劝一句以后不要这
样了。不然这个地方,她恐怕还要再来的。
在大楼门口站了一会儿,目送了一对对或眉开眼笑,或涕泪俱下的男女,方齐终于先开了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她走前几步作势要拦出租,“我不直接回去。”
“那你去哪儿……”
意料之中,没等他问完,她已经钻进出租,礼节性地向后摆了摆手,只留下一道车尾白烟。
他叹口气,回车上插|上钥匙,等仪表盘指针下落的间隔,突然回想起她刚才的问题。
她在……关心他的工作?
在基金市场里敏锐把握先机的自己,还是逃不过情场慢半拍儿的宿命。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又忽略了什么?
可即使答案是肯定的又怎样?
她的本质,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是么?
他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他和何希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却与她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的光景。
前所未有的付出,只换来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像输得身无分文的赌徒,虽然整个身心都叫嚣着想要翻盘,却更怕输掉最后蔽体的尊严。
很像面对何希他嫁时的心情。隐隐的几分不一样,却不知所起。
也许,只是老天怕他忘记“总有些东西是你再努力也得不到的”,才会隔上几年就安排这么一段,让一直所向披靡的他清醒清醒?
那……好吧,你赢了。
【也许挫败,也可以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事情。】
相比这段婚姻,加入白氏的手续,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困难。
白老本来就是占公司40%的大股东,继续买入10%就可以让弘齐实业出现在白氏年报上。只是白老与胡父商量之后,决定还是买了35%,将他们两个后辈的股份压到25%,从话语权掌握者直接降为高级打工仔。
而弘齐实业内部原有的结构也在合并过程中面目全非,彻底沦为白氏旗下皮草和家具两大品牌的后勤供给源,再无任何独立对外经营的影子。
方齐力透纸背地在合同上签下最后一笔,还不得不安慰从父亲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的胡家弘,“至少公司保住了,而且上市了。之前梦想
的,这样看来也可以说是实现了,不是吗?”
“只要公司还在,我们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们至少,还有三十年。”
他自顾自地说着,安慰兄弟,也是安慰自己。
沉默十分钟之后,胡家弘终于把烟死死按灭,在合同上甩上了自己的大名。
“当然,都还没完,姓薄的他……想完都不行。”
说这句话时,他眼中的阴鸷,方齐怎么也忘不了。
【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恶人制定的,那胜利的唯一通则就是以恶制恶。】
虽然他不想与之合流,他们都不想。
“相机电池找到没?”胡家弘在厅里喊着。
把思绪和过去都关在抽屉里,方齐匆匆应道,“来了。”
“快点儿,一会儿堵车就死了。”
方齐不紧不慢地蹬鞋,“不过结婚而已,谁没结过似的。”
“方大哥,不是所有人这种事儿都是捡个人就去的好吗?——一会儿照相勤快点儿,我记得曾不顾除了踢球就喜欢照相,今天你要没给他照好……”
“干嘛找我照?!”
“兄弟特意推荐的你,设备专业,技术一流,哪儿请的摄影师也没你高级啊!”
“……我说你闲的吧?我跟他也就一般熟,还得颠儿颠儿过来给他拍婚礼过程照,白大小姐的约我都给推了。”
说这话时两人已走到饭店门口,充气拱桥中间结婚照上的两人被阳光照得无比温暖幸福。
“你们俩……真的?”
“这种事儿有什么假的,”方齐抬起相机照了第一张,“两个月了。”
“那时候!那时候我tm以为你逗我呢!你抽了吧?她是你能随便处的人吗?空窗拿她替补,你……”
“我看起来很随便吗?”他看了看上一张的成像,随口打断。
胡家弘一脚踢飞一个空彩带罐,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
何必问别人呢?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很过分,但对于有些变化,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才两个月吗?
为什么三年让他恍若隔
世,两个月却滑得毫无知觉……
他向来不答应向自己求交往的人,不是怕对方受伤,而是因为如果想,他就主动追了——这一点,倒是只有安佳盈和胡家弘看得清楚。
何希虽然是个例外,可也不算是例外。因为她挑明的时候,他已经跟胡家弘定完表白plana和b了。
但与何希之后的逃避不同,离婚后他只沉寂了半年,就先后应下了两个示好的对象。
一个是银行的旧同事,一个是集团财务部的高级助理;第一个一年,第二个大概还不到一年,却无一例外地被对方先提出分手……
是跟安佳盈那个爱无能生活太久,所以退化了么?
可她同时也是,除了亲妈以外唯一跟他共同生活超过18个月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