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那个奇怪的坛子左看右看,觉得新鲜得很。
“这不是族里的酒吧?坛子这么怪。还有啊,为什么婚礼要用到几百年的酒啊?”盘古的酒从来只有重大典礼之前才会酿,用的是月牙湖的水。我从没见过酒,因为听说从开天辟地以来,盘古只有过两次重大典礼,一次是将臣之乱后新族长继任,另一次是我父母的婚礼。
不破叔叔倚在门口淡淡笑了:“盘古的岁月是静止不动的。千万年都是一样。所以时间在这里变得不再重要。八百多年前我和无泪都还是会老会死的人类,活不过百岁。几十年,几年,甚至几天都很珍贵。一坛埋在地底下留给女孩子出嫁的酒最多埋藏二三十年。可以说用了生命五分之一的时间来等待这坛酒开封。”
“哥……”无泪的眼睛忽然湿了。她欲言又止,转身进屋拿杯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酒,也是第一次尝到。八百多年对于盘古族人只是弹指间,而无泪却只有最后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他们兄妹表情幸福地举杯,一直到血神的身影完全从黑夜里隐去,不破叔叔才起身送我出门。
到栅栏外面我示意不必再送。不破叔叔还是那样微笑说:“陪我散散步。”
我知道他有话要跟我说,甚至可以清楚的猜到他想说什么。我们一直走到了湖畔,破例难得的沉默着。
这是个沉默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一成不变。时间没有意义,生命没有终结,当然也就不可能存在繁衍。这就是盘古圣地,传说中的永恒国度。这里没有眼泪没有仇恨,没有年代更替只有日复一日的安宁平静。盘古族人不老不死不生育后代,只有魔星的出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异数。数不清多少个千万年,族里只诞生过两个魔星,一个是尼诺,在将臣之乱中牺牲了。另一个就是我。魔星有着紫色的双眼,能量无穷。我们一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做盘古墓的守墓者。我们和任何族人一样,都有不死的永生。除非被打得灰飞烟灭,我们不可能结束生命。
在湖边站定,不破叔叔看着我说:“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请你一定要做到。”
“你想让我去找在劫长老,对吗?”我问。他是想我去找心锁的主人,他也想把自己永生的生命能量注入永恒心锁,像真悟大哥那样。
出人意料地,不破叔叔摇摇头。“天涯,我想你看到了,无泪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她很开心。以前有太多的理由让她不得不活着,终于到了可以解脱的一天,我怎么会亲自再次给她戴上永生的枷锁?”
他橙色的瞳孔在月光里像天空一样荒凉。我第一次听人说,永生是枷锁。永恒国度,是太多人梦想但到不了的地方。而我们身在其中竟然有人把永生当作枷锁,想要摆脱。
“那……”
“无泪离开后,不再需要我的陪伴,拜托你,也帮我解脱。”他平静地说。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请求,就是要我把他打得灰飞烟灭??
“天涯,你是天佑和小玲的女儿,也是这里唯一能够帮我的人。如果我也能够离开,我会很开心,像无泪那样开心。帮帮我。”
“……”
“傻孩子,不要哭,”不破叔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褐色封面的小本交到我手上,“这是你妈妈走之前留给你的第四本手记,也是最后一本。我也算没有负他们所托,看着你成年,学会手记上的所有,成为驱魔龙族第四十一代传人。”
我接过第四本手记,仍然久久地抚摸着上面封印着的马家灵符,不舍得解开。想象着妈妈的手指在上面画出封印灵符的情景。我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只能从他们留给我的所有东西里,感受他们存在过的气息。
不破叔叔摸摸我的头,走了。
我站在原地。原来已经成年的我,终于开始承受我必须承受的一切,包括我的命运,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