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眼见他二人随了掌柜愈行愈远,身影渐隐漫漫黑夜中,而身边的伙计却只是一味恭维傻笑。
这伙计本就长的尖嘴猴腮,现下因长时间的媚笑,脸部早已僵硬扭曲,在摇曳的烛火里映衬的越发不堪入目,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如果自己的坚持只是换来与这张脸相伴一晚的话,那着实是个失败的决定,但愿此时反悔还来得及。
叹了口气,凌云急急的追了出去,沿着蜿蜒的回廊,四处搜寻着隐没在月色里他们的身影。
行至回廊尽头,穿过一个圆形拱门,一片宽广的竹林映入眼底。连绵叠嶂,苍翠青葱,连成竹的海洋,晚风拂过,竹海有韵律地起伏好似绿色的波涛。
此时,夜是这么的黑,幕布般袭天披下,月儿只些微洒了点零碎的细光,疏疏的铺了一地,激起一层淡淡光晕,如雾如纱,让竹海景致就像梦境一般幽幻、迷蒙。
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莫辨,依稀间,凌云仿佛看到一个身影驻足竹海那头,定定望向漫黑天际,任由月光投射在脸上。竹影斑驳,遮不住那人的清秀面目,纵是这么远的距离,凌云却把那人看了清楚:脸庞如细细雕琢般分明棱角,寒星般的眼睛里有着莫测的神采,高耸轩挺的鼻子似剑锋出鞘,狭长而微微向上的嘴唇,挂满了自信与骄傲。
哥哥?哥哥!疯了,肯定是疯了!在这样的黑夜里,竟然出现了幻觉!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幻境会如此真实,他低低的叹息声亦如此清晰,犹在耳畔?近一些,再近一些,就算是假象,也请不要那么快消失!
凌云着了魔一般,疯狂朝着竹海,朝着那个叫自己思恋的影子跑去。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就在那身影近的触手可及时,手腕突然被人紧紧的握住,回头看去,只见王孙君洛一脸的诧异。
“怎的,这般火急火燎?”
“你可看到那边的人,就在竹林那头?”
“何处?”夜深雾重,谁人还不安歇,会站在那处?!
“不就是那……”
顺着凌云手指去的方向,依旧是一片幻黑,柔漫的月光,斑驳的竹影,除此再无其他。
是否思念一个人太久,心里的身形面貌就会变得越发真实,然而,影子终究是影子,只能是个触不可及的幻觉。
凌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竟然愚钝的分不清真假,才生的喜悦却被这残酷的真实击的粉碎。
哥哥,我俩今生可否再见呢?如果还能有来世,云儿但求与你有缘相见,只是别再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血缘之亲。待那时就算得不到你的爱怜,至少云儿可以大声道出心声,莫不是这样的深藏与忌讳……
眼见她神情突然如此哀伤,王孙君洛莫名心疼起来。只怪这月色太轻柔,不然为何自己会不由自主揽她入怀,执意抚平她的哀愁。鼻息里溢满了淡淡女儿香,怀中的人儿如此娇小无骨,面对悍匪竟可以那般不畏英勇,她的身子里究竟藏了多少惊人神力呢?
“咳……公子,夜凉风大,还是回屋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两个“男人”搂抱一处,叫外人看了真以为自家公子是断袖呢。不行,不行!自己怎可亲见了事态朝着坏处发展仍无动于衷呢。
李准跨步插入他二人之间,强行拉了凌云直奔那天字客房。
眼下她名为小少爷,却是实实在在女儿之身,自己于理于情都着实不便长呆于此。
于是李准才入房内,便又急急退了出去。偌大一间房,只留凌云一人横躺床榻上,转目审视着这间传说中的天字号房。
这间卧房如此看来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么辉煌奢华,只是四壁悬画,瓶供素兰,比起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寻常客栈雅致精巧许多,但再无其他奢华之物。
思量间,忽的眼前一片阴影,定睛看去,王孙君洛正站于床边拧眉对望着自己。才想开口,他却垂首端坐床尾,膝上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胸怀里,那股气息犹在,竟叫人忍不住忆起已故的母妃:恬静的母妃,温柔的母妃,大义的母妃,遭人陷害的母妃!
就在心里爱恨纠结,无以抚平的时候,君洛感到一股温暖气息渐渐围绕自己,丝丝暖意渗入心脾,让人平静安定。
这,是木的能力,辽阔而有生气,这,是自己最沉溺的气息啊,母后的气息。这种感觉自己渴盼了九年呐,却是无法实现的奢望,没想,她,迷一样的女子,竟然让自己有幸再次体会这份只由母妃的幸福!